血凰谷外,万宗云集。
穹顶之上,一艘艘雕龙画凤的仙舟如浮空岛屿,垂下万丈霞光。
地面上,奇珍异兽嘶鸣咆哮,灵气汇聚成云,几乎凝为实质。
无数道强横气息在此交织,每一道都代表着一方势力的天之骄子,他们身着各色宗门服饰,傲立于山谷入口,目光锐利如刀,彼此审视,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交锋。
通往谷内的唯一路径前,设有一方青玉所制的登记玉碑,灵光流转。
各宗弟子手持符牌上前,玉碑便会亮起相应的宗门徽记,准许入内。
轮到林风时,负责登记的玄天宗执事弟子瞥了一眼他朴素的衣着,眉宇间便染上几分轻蔑。
当他接过那枚毫无灵力波动的木牌,看到上面刻着的“葬仙宗”三字时,更是嗤笑出声:“葬仙宗?东荒万宗名录里,可没有这个名字。此地非仙缘者不得入,你一个凡境之人,来此凑什么热闹?滚!”
执事弟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四周天骄耳中。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汇集而来,带着审视、嘲弄与不屑。
凡境?
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未踏入的凡人,竟敢出现在宗门大比之地?
这简直是对所有修士的羞辱。
林风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正欲开口。
“铿!”
一声刺耳的金戈交鸣之声炸响!
一道血色流光撕裂空气,携着无匹的煞气,重重地劈在那青玉登记碑上。
只见一道身影手持长戟,战袍之上血迹未干,英姿飒爽。
她不是别人,正是叶红绫。
“咔嚓——”
坚不可摧的登记玉碑,在这一戟之下,竟从中断裂,灵光瞬间黯淡。
那玄天宗执事弟子脸色煞白,惊怒交加地指着她:“叶红绫!你敢毁坏大比圣物!”
叶红绫凤眸一寒,长戟横扫,戟尖直指那执事弟子的眉心,森然杀气让他瞬间噤声。
她看都未看那碎裂的玉碑,只是一字一顿,声音响彻全场:“镇北侯麾下,林风。我保的人,谁有意见?”
她身上那股刚从厮杀中带出的血腥味与煞气,让周围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天骄纷纷色变。
他们看得分明,叶红绫这一路行来,显然是硬生生斩出了一条血路,才赶到此地。
为了一个凡境之人,值得如此?
高耸的观战台上,一袭白衣的苏清雪静立于一柄寒气四溢的长剑旁。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林风身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而,无人知晓,她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正紧紧攥着一枚龟甲。
龟甲上,一行刚刚推演出的新命格若隐若现——“葬天者临,七情共鸣,道碑将醒”。
她本想传音劝林风退赛。
葬天者的命格太过凶险,此次大比更是杀机四伏,他以凡境之身入局,无异于飞蛾扑火。
可当她想起那一日,在宗门祭坛之上,少年面对滔天魔气,毅然挥出那一剑的决绝背影时,所有劝说的话语都堵在了喉间。
最终,她只是化作一道冰冷的传音,刺入林风耳中:“你若死在台上,我不会替你收尸。”
林风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清冷,他抬起头,迎上苏清雪的目光,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同样以心声回应:“那我若赢了,苏仙子可否请我喝一顿酒?”
苏清雪持剑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身旁的寒霜剑随之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气激荡。
她终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有了叶红绫的强势开路,无人再敢阻拦。
林风踏入了血凰谷,迎面而来的,便是大比的第一关——踏血阶。
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不知被多少鲜血浸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它从谷底蜿蜒而上,直通云雾深处的擂台。
每一级台阶,都封印着一位在此陨落的失败者的怨念。
攀登者每踏上一级,便要承受一次灵魂层面的冲击。
已经有天骄开始登阶。
他们无一例外,都催动了护体仙光,将自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抵抗着那无形的怨念侵蚀,即便如此,许多人依旧面色发白,步履维艰。
林风却脱去了脚上的布鞋,赤着双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他没有运转任何仙力,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防御都未曾施展。
当他的脚掌接触到冰冷石阶的瞬间,一股磅礴的怨念洪流,如万千根钢针,猛地刺入他的识海!
那怨念中,有少年壮志未酬的不甘,有女子临死前的悲鸣,有老者被背叛后的滔天怒吼……无数破碎的记忆与负面情绪,足以让任何一个道心不稳的修士瞬间疯狂。
然而,这些怨念刚一入体,林风心脉深处的凡尘道种便轻轻一颤。
一股奇异的吸力自道种内散发,那些狂暴的怨念竟如百川归海般,被它缓缓吸纳、转化。
林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一边向上走,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着,像是在与那些残留的意志对话。
“你的剑还没练到极致,不甘心是么?”
“你只是想保护你的师妹,却被她亲手推下深渊,很痛苦吧?”
“你修行五百年,只为宗门一句话,便来此送死,很愤怒对吗?”
“你们的恨,你们的怨,你们的不甘……我替你们活着,替你们记着。”
他走得很慢,却异常坚定。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血色石阶便会黯淡一分,仿佛其中的执念都被他尽数吸收。
当他踏上第八百级台阶时,整条踏血阶上积攒了千年的怨念,似乎被他的行为彻底激怒。
空气中,浓郁的血煞之气瞬间化为实质,凝聚成成百上千道扭曲的黑色鬼影,发出无声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杀而来!
“他死定了!”观战席上有人惊呼。
面对这足以撕碎元婴修士神魂的怨念化形,林风不闪不避。
他眼中闪过一抹灰色的火焰,反手将一直背负的灰焰长枪抽出,猛地插入脚下的石阶之心!
“轰!”
一股源自劫灰的气息,自枪身爆发,瞬间与他体内的凡尘道种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以长枪为中心,一道道灰色的裂纹在血色石阶上蔓延,仿佛点燃了引线。
下一刻,整条踏血阶上被他吸收、引动的万千执念,被这股劫灰气彻底点燃!
一道粗壮的暗红色火焰,夹杂着无数痛苦的嘶吼,冲天而起!
焰光之中,万千模糊的虚影沉浮不定,他们似乎在林风的引导下,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怒,汇聚成了一句响彻云霄的呐喊:
“我——不——认——命!”
这惊天动地的一幕,让整个血凰谷陷入了死寂。
所有正在攀登的天骄都停下了脚步,骇然地望着那道被万千怨魂虚影环绕的身影。
高台之上,那些原本闭目养神的老怪物们,也齐刷刷地睁开双眼,起身凝望,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在那冲天红焰的映照下,林风踏上了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他站在阶梯的尽头,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众人,随手取出了那枚叶红绫为他争来的临时登记符牌。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符牌一点点撕成了碎片。
“老子的兄弟,不是靠谁给的名分站在这里的。”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是拿命,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远处的云舟之上,柳如烟隐于纱幔之后,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轻声自语:“比起上次见面,疯得更彻底了,也……更有趣了。”她白皙的指尖,一缕灵光缠绕,勾勒出一张新的符箓,那符上却是一片空白——这一次,她似乎想亲自下场书写些什么。
与此同时,林风心脉深处,姬无月的残魂受到那股庞大执念的冲击,微微颤动,似有低语要传出,却被运转到极致的凡尘道种死死压制。
林风抚过心口,像是安抚,又像是宣告:“你们都别急……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活下去那么简单。”
他转身,走向那座矗立于云端之上的主擂台。
还未等他踏上擂台,一道身影便从天而降,落在擂台中央。
来者一身玄衣,气度非凡,正是玄天宗此次大比的领军人物,大弟子李玄一。
他手持一柄刻满玄奥符文的“天律剑”,剑身散发着审判万物的威严气息。
他冰冷的目光锁定在林风身上,如同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凡尘蝼蚁,污了踏血阶还不够,也配登上此方擂台?”
林风咧嘴一笑,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一脚踩在了擂台的边缘,整个身体微微前倾,充满了侵略性。
“你说,配不配?”
话音未落,他踩在擂台边缘的脚猛然踏下!
坚硬的白玉擂台,竟被他凡人之躯踩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刹那间,他手中那柄饱饮了万千执念的灰焰长枪,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枪尖斜指苍穹!
而就在枪尖所指的方向,万里之外,那块自太古便悬于东荒天际,记录着世间一切根本大道的“凡尘道碑”,竟毫无征兆地轰然震动!
石碑之上,原本模糊的第三行字迹,在这一刻悄然改写,变得清晰无比:
“葬天者,始于一步,成于——无人看好。”
主擂台上,李玄一感受到了某种源自天地的悸动,脸色微变,他冷视着对面那个气势陡然变得截然不同的“凡人”,手中紧握的天律剑,剑身随之发出一阵急促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