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共鸣如同一颗活物的心脏,在灰焰与枯骨之间搏动,每一次闪烁,都让林风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祭坛的震颤缓缓平息,周遭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那明灭不定的枪尖,昭示着这场对峙尚未终结。
不能再等了!
林风眼神一厉,不管这枯骨在搞什么名堂,只要将其彻底碾碎,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他猛然发力,试图将贯穿其头颅的灰焰长枪抽出,给予其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他肌肉贲张,力量灌注于双臂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心脉深处炸开!
“噗!”
林风身形一僵,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溅落在枯骨之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不是外伤,更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
他踉跄半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缕缕比夜色更浓郁的黑雾正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仿佛他体内封存的某个东西正在崩解。
是姬无月的残魂!
剧痛之中,一幕幕残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座比眼前这幽冥祭坛更加宏伟、更加阴森的献祭之地。
冲天的魔火舔舐着夜空,无数面目狰狞的族人围绕着祭坛,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恶毒的咒文。
祭坛中央,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女孩被粗大的魂钉钉在石台之上,四肢百骸皆被贯穿,鲜血染红了古老的符文。
她眼中没有泪,只有麻木的绝望和一丝刻骨的恨意。
她不明白,自己仅仅是觉醒了族谱中禁忌的魔神血脉,为何就要被视为灾厄,被当做祭品献给所谓的幽冥之主。
火势越来越大,炙热的浪潮即将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一道瘦弱却异常坚决的少年身影,撞开重重阻拦,疯了一般冲入了火海。
那少年的面容,稚嫩而倔强,五官轮廓……竟与此刻的林风,一般无二!
少年冲到祭坛上,不顾魂钉上燃烧的幽冥之火,用自己流血的双手,一根一根地试图拔出钉住女孩的魂钉。
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嘶吼着,用尽全力将女孩从祭坛上解救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冲出了那片绝望的火海。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林风的意识被拉回现实,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却愈发清晰。
一缕虚弱到极致的意念,在他心脉中响起,带着三千年的孤寂与凄艳。
“那次……你说……欠我一条命。可你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只好把自己炼成魂钉,一寸寸钉进这葬天者的遗骸里,等你再来……”
黑雾中,仿佛浮现出一张绝美的笑脸,那笑容里交织着找到失物的欣喜和即将消散的悲哀。
“三千年了……现在,你还欠我一句……‘别走’。”
话音未落,那缭绕在林风周身的黑雾猛然淡薄下去,几近消散。
姬无月残魂的力量,已然耗尽,正在走向真正的湮灭。
“不!”
林风猛然按住剧痛的心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本能地不想让这缕残魂就此消失。
就在这一刻,他丹田气海深处,那颗一直沉寂的凡尘道种,竟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缕微不可察的红尘执念,主动从道种内剥离而出,如同一条温暖的丝线,瞬间缠绕住即将溃散的残魂,勉强将其维系住,不至于立刻烟消云散。
林-风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刚刚……用自己的道,留住了一缕魔魂?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祭坛之外,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风哥哥!”
白小怜提着一个破旧的药篓,娇小的身影冲破薄雾,出现在祭坛入口。
当她看清林风满身黑血、气息萎靡的模样时,清澈的眼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朝他扑了过来。
“别动!”她冲到林风身边,看到他身上龟裂的皮肤和溢散的黑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的经脉尽裂,魂火也快熄灭了!别动,我来救你!”
说着,她根本不顾那枯骨和长枪散发的危险气息,双手毫不犹豫地贴上了林风的后心。
一股精纯而温暖的生机,自她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出,那是医灵体独有的力量,正在强行修补林风受损的身体。
然而,这一渡,却引来了滔天大祸!
林风心脉深处,那缕被红尘执念勉强维系住的残魂,在感受到另一股陌生的气息侵入林风体内时,瞬间被触动了最后一丝本能!
那是独属于姬无月的、霸道到极致的占有欲。
她可以死,但她的东西,绝不容许旁人染指!
“滚开!”
一道尖锐暴戾的意念在林风脑海中炸响,那即将消散的黑雾猛然倒卷,化作一只无形的鬼手,循着白小怜渡入的生机,朝着她的神魂狠狠抓去!
姬无月的残魂,竟是要在消散前,本能地吞噬掉这个敢于“触碰”林风的女人!
“不好!”
林风瞬间察觉到了这股暴起的杀意,他想阻止,可身体却因经脉受损而动弹不得。
眼看白小怜就要香消玉殒,林风
他猛地抬起手臂,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鲜血瞬间涌出,林风忍着剧痛,以血为引,在身前虚空画出一道逆转的符文。
他所修的《杀生仙诀》,本是掠夺生机、杀生证道的无上魔功,但此刻,他却将这门功法的核心法印彻底逆转!
不掠夺,而是……献祭!
“以我三日寿元,换你片刻安宁!”林风低吼一声,声音沙哑,“你要护我,我不拦你。但伤她,就是伤我!”
血色符文光芒大盛,一股玄奥的力量将林风的三日寿命抽取而出,化作最精纯的魂力,尽数灌注到了那缕暴走的残魂之中。
这突如其来、毫无保留的赠予,让那只抓向白小怜神魂的鬼手猛然一顿。
黑雾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无法理解林风的举动。
那股暴戾的杀意,在这股纯粹的“献祭”之力面前,竟缓缓地、不甘地退了回去,最终重新潜入了林风的心脉深处,沉寂下来。
危机解除。
白小怜只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林风体内传来,随即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林风在她耳边,用一种极其复杂而疲惫的声音低声道:
“小怜,对不起……这身子,现在不是我想救谁,就能救的了。”
林风接住昏迷的白小怜,将她轻轻背在身上。
他看了一眼那插在枯骨上、光芒已经稳定下来的灰焰长枪,决定暂且离开此地。
他背着白小怜,步履沉重地走下祭坛。
脚下忽然“咔嚓”一声,似乎踩碎了什么。
林风低头一看,是一块被震碎的石碑残片。
借着幽暗的光,他看到石碑上,用古老的文字刻着半句残文。
“……情执不灭,葬天可逆。”
短短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怔住了,身体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情执不灭……葬天可逆!
他忽然明白了。
姬无月不是疯了,她将自己炼成魂钉,等待三千年,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不愿磨灭的执念。
这种执念,就是“情”!
她才是三千年来,唯一一个敢以“爱”这种看似最脆弱的东西,去对抗天命,去逆转“葬天”宿命的人!
而他自己呢?
若真按照《杀生仙诀》的路走下去,斩断七情六欲,成为一个无情的葬天者,那自己和脚下这具被抽干了一切情感、只剩下力量空壳的枯骨,又有什么区别?
林风缓缓直起身,背着白小怜,走出了百步。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望向祭坛中央那口巨大的青铜钟,望向那被长枪钉住的枯骨。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角,再次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
他走到祭坛边缘一块尚算完好的道碑旁,在那空白的碑面上,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写下了一行字。
“姬无月,欠你一条命,还你一世疯。”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染血的碑面竟微微闪过一丝华光,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林风心脉深处,那缕沉寂的残魂,几不可闻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仿佛一个跨越了三千年的约定,在这一刻,终于达成。
林风深吸一口气,背紧了白小怜,转身准备彻底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远方席卷而来。
原本只是薄雾弥漫的山谷,竟在顷刻间风雪大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染成一片苍白。
风雪之中,一道凌厉无比、霸道绝伦的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来。
那气息如烈火烹油,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热,却又偏偏裹挟在这漫天风雪里,形成一种冰与火的诡异交融。
林风瞳孔骤然一缩。
这股气息,他并不陌生。
赤凰战戟!
那股气息的主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