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只眼睛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意志的苏醒,是幽冥法则的具象化。
在这道意志的注视下,万古不化的黑雾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缕雾气都重如山岳,朝着裂隙中央的林风碾压而来。
井中那无数亡魂的哀嚎瞬间被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绝望的死寂,仿佛整个轮回都被这道目光按下了暂停。
林风立于风暴之眼,衣袂未动。
他感受到了那股足以压垮神魔的威压,但他识海中的凡尘道种却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嗡鸣,如乱世中的第一声钟响。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张素来带着几分痞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川般的决绝。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缠绕着灰色火焰的残晶,火焰中,姬无月那张苍白的脸一闪而逝。
“你说莫来……可老子的债,还没还完。”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对残晶中的残念说话,又像是在对这方天地宣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的凡尘道种骤然光芒大盛,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生机之力,如同一根无形的引线,牵引着那缕微弱的残念之火,猛地投向深不见底的井口。
那灰焰看似渺小,却蕴含着林风以道种为根基、以自身精血为燃料点燃的执念。
它并非凡火,不焚血肉,专烧法则。
当这缕火光触碰到轮回井边缘的刹那,原本如铁幕般压来的黑雾,竟像是遇见了天敌的毒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向后退避三尺,露出井壁上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亡魂名讳。
就在这灰焰照亮幽冥一角的瞬间,远在万里之外的合欢宗禁地,欲念池中央,正闭目调息的柳如烟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她那双本该媚眼如丝的眸子里,此刻竟是一片惊涛骇浪。
身下原本温润如玉的池水,此刻正剧烈翻滚,颜色由粉红转为猩红,如同沸腾的鲜血,散发出浓郁得令人心悸的欲念与情源之力。
她的神识跨越了空间阻隔,清晰地“看”到了轮回井前的景象。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曾让她恨得牙痒,却又忍不住在午夜梦回时想起的男人。
他立于生死交界,周身燃烧着焚尽万物的灰色幽火,而他的识海之中,竟没有凡人面对幽冥时应有的半分恐惧,只有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执念,锋利如刀,仿佛要将这天、这地、这轮回都一刀劈开。
“他不是要救她……”柳如烟的呼吸陡然急促,丰润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根本不是在救人……他是要凭一己之力,和整个幽冥开战!”
她太了解林风了,那个男人就是一头疯驴,一旦认准了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此刻的行为,早已超出了“拯救”的范畴,这是一种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毁灭。
他要的不是从轮回手中抢人,而是要让轮回本身,都为曾经的伤害付出代价。
一抹异样的光彩在柳如烟她修的是欲念道,最懂人心中的执着。
而林风此刻展现出的执念,是她生平仅见的炽烈。
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娇艳的红唇,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似妖似仙。
“既然你敢烧天,那这一把火……我帮你添柴。”
话音未落,她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舌尖,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粉色光晕的本命精血滴落。
紧接着,她猛地一咬红唇,这一次,咬得极深,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绝美的下颌。
她没有理会疼痛,而是将自身修炼了数百年的情源本源,随着鲜血一同注入身下的欲念池中。
“轰!”
整座欲念池瞬间炸开,池水没有四散,而是化作一道通天的粉红色雾柱,逆冲九霄。
在高天之上,这道雾柱轰然扩散,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粉红音浪,裹挟着世间最极致的爱恨情仇,无视空间法则,狠狠撞向了幽冥裂隙深处那座轮回井的无形封印之上!
“咔嚓——”
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脆响,回荡在幽冥与人间的夹缝中。
轮回井口,那由万古法则交织而成的符文封印,竟在这一击之下剧烈震颤,表面崩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唇上再无一丝血色,但她却依旧笑得妖冶,笑得灿烂。
她望着虚空,仿佛能看到林风的侧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语:“你说过,我笑一次,值千金……这次,我送你一场不花钱的欢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力量透支的欲念池底部,竟浮现出一幕早已消散的幻影——那是她与林风初遇之时,她在他耳边轻咬耳垂,吐气如兰,低声呢喃:“小痞子,你逃不掉的。”
幻影一闪而逝,池水重归死寂。
轮回井前,林风只觉一股温热而霸道的粉色雾气,穿透了幽冥的阻隔,直接涌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与他冰冷的灰焰截然不同,充满了极致的生命与情感张力。
他识海中的凡尘道种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养,发出一声欢愉的轰鸣,疯狂地旋转起来。
瞬间,缠绕在他身上的残念之火暴涨了何止十倍!
原本只是星星之火,此刻却化作了燎原之势,灰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宛如一尊从混沌中走出的魔神。
他甚至不需要去想这股力量来自何方,那熟悉的气息,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他只是冷哼一声,不再有任何迟疑,一步踏出,直接跨入了轮回井的范围。
灰焰所过之处,井壁上那些闪烁的亡魂之名,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纷纷剥落、消融,化作最精纯的魂力,反被灰焰吞噬,成了助长其威势的燃料。
井中深不见底的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扭曲、干枯的鬼手,带着无尽的怨毒与贪婪,想要将这个擅闯禁地的生灵撕成碎片。
然而,它们还没能靠近林风三尺之内,就被暴涨的火舌一扫而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了飞灰。
林风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鬼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谁准你们碰她?”
他如履平地,一步步向下走去,每一步落下,整个轮回井都为之震颤。
井底深处,时空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轮盘,正缓缓转动着。
轮盘之上,刻画着山川万物,芸芸众生。
姬无月的残魂,就静静地悬浮在轮盘的正中心,她的身影几乎完全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被轮盘的力量同化、碾碎,成为轮回的一部分。
她感应到了那股熟悉而又霸道的气息,虚幻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传出一道微弱的神念:“阿林……回去……我不值得你……毁了轮回。”
可她的话音还未散尽,一道燃烧着灰色火焰的身影已经撕裂了井底的混沌,破空而至。
林风无视了那足以碾碎神魂的轮回威压,一把将姬无月那道轻如薄雾的残影紧紧抱入怀中,狂暴的灰焰瞬间将两人包裹,形成了一个绝对的领域。
“你说不值得?”林风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残魂,眼中没有半分动摇,只有刻骨的执拗。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滴蕴含着他生命本源与道种之力的精血,被他强行逼出,精准地滴入了姬无d月的魂心之处。
“可老子偏觉得——值千金!”
轰隆!
这一滴血,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火星。
整个轮回轮盘发出了一声震彻九幽的轰鸣,转动骤然停滞。
一股无形的、至高无上的意志从轮盘深处苏醒,化作雷霆般的怒吼,响彻在林风的灵魂深处:“逆轮者,当堕永寂!”
话音落,轮盘上方的虚无之中,凭空垂落无数条由黑色闪电构成的秩序锁链,每一条锁链都散发着寂灭一切的气息,朝着被灰焰包裹的两人缠绕而来,要将他们拖入轮盘之下那片永恒黑暗的无名之渊。
林风猛然抬头,直面那煌煌天威,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他伸出左手,一把按在身下剧烈震颤的轮回轮盘核心,将身上燃烧的所有残念之火,连同柳如烟注入的力量,毫不保留地拍了进去!
“她不回,我就烧穿这轮回——大不了,我们一起成灰!”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撼动幽冥的怒吼。
灰焰与情源之力融合的火焰,是执念与情感的极致体现,它们瞬间侵入了轮回轮盘的法则核心。
那万古不朽的轮盘,竟在这股疯狂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的一声,轮盘核心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一缕比井中黑雾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暗,从裂缝中闪电般窜出,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缠上了林风按在轮盘上的左手手腕。
那不是诅咒,也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古老而冰冷的契约,一个来自轮回深处的回应。
与此同时,人间,合欢宗。
柳如烟痴痴地望着欲念池中那最后一抹渐渐黯淡的粉光,她能感觉到,自己与林风之间的那丝感应,正在被一种更高级、更霸道的力量所隔绝。
她抬起苍白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落落的。
她再次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凄美与不舍。
“这次……换你,别忘了我。”
幽冥裂隙之中,那缠绕在林风手腕上的黑雾,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蔓延。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与死寂,开始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侵蚀他的血肉、骨骼,乃至他的道种。
那是一种源自轮回本源的剥夺之力,仿佛要将他这个“逆轮者”的存在,从根本上抹去。
他的身体,正在为那一声怒吼,支付着难以想象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