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拆开银锁,里面的小珠子卡在了一起。他用细铁丝挑了挑,珠子“哗啦”散开,轻轻一晃,“叮铃”响得脆生生的。“好了,”他把银锁还给孩子,“老银锁都这样,戴久了珠子容易卡,多晃晃就好了。”
孩子抓着银锁笑,口水蹭得锁身亮晶晶的。他媳妇笑着说:“这锁比孩子他爸岁数都大,当年我婆婆说,戴着它能挡灾。”张伟点头:“老辈人都这说法,其实是图个心安。”
傍晚关门前,张伟给所有物件都掸了掸灰。铁雄突然指着展柜里的铜印和蓝印花布:“张哥,你说咱这工坊算不算个小博物馆?”张伟笑了:“算,不过是咱胡同自己的博物馆,藏的不是宝贝,是日子。”
老李还在旁边抽烟,突然说:“我明儿再去转转,说不定能收着个老算盘,你爷爷当年不是开布庄的吗?说不定用得上。”铁雄蹦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张伟看着他俩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屋子的老物件——缺角的瓷盘,发亮的银镯,会响的银锁,还有那枚“张记”铜印,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些物件,看着旧,修修弄弄,照样能活出滋味来。
胡同里的灯亮了,炸油条的香味混着晚风飘进来,张伟锁上门,听见身后的“滴答”钟敲了七下,声音清亮,像在数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小确幸。
铁雄第二天跟老李去收废品,太阳还没爬过墙头就揣着俩肉包子出门了。到了废品站,老李刚把三轮车停稳,铁雄眼尖,瞅见角落里堆着个黑黢黢的东西,四四方方的,上面蒙着层灰。
“李叔,那是啥?”铁雄扒开破烂堆,露出个木头架子,上面嵌着珠子似的圆疙瘩,“看着像算盘!”
老李叼着烟凑过来:“嗨,就是个破算盘,珠子都掉了好几个。”铁雄却宝贝似的抱起来,算盘框子是黑木头的,摸着手感滑溜溜的,掉珠的地方露出红棕色的茬,“这是红木的!张哥说过,老算盘多用红木做,结实。”
俩人蹬着三轮车往回赶,铁雄把算盘抱在怀里,生怕颠坏了。到了胡同口,正撞见张伟往工坊搬东西,铁雄举着算盘喊:“张哥!你看我找着啥了?说不定是你爷爷布庄用的!”
张伟放下手里的箱子,接过算盘翻来覆去看。算盘珠子是牛角的,边缘磨得发亮,框子上刻着个模糊的“张”字。“还真是老算盘,”张伟用布擦了擦,“你看这档杆,铜的,都包浆了。”他突然指着算盘底,“这儿有字!”
铁雄凑过去,见底下刻着“光绪二十三年,张记布庄置”,字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写字的小孩刻的。“真是我太爷爷那时候的!”张伟眼睛亮了,“我爷爷说过,太爷爷开布庄时,就用一把红木算盘,算账比谁都快。”
铁雄乐得直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那咱得找珠子补上!”张伟点头:“去聚宝阁库房翻翻看,说不定有旧牛角能刻几个。”
俩人刚进工坊,就见刘婶拎着个竹篮进来,里面是刚炸的油条,还冒着热气。“给你们送早饭,”刘婶往桌上摆油条,“我家那口子说,昨儿那银镯戴着顺气,让我再谢谢你。”她看见桌上的算盘,突然说,“这算盘看着眼熟,我妈说我姥爷以前也有个,算账时珠子响得跟放鞭炮似的。”
张伟拿起一根油条递过去:“刘婶您帮着想想,哪儿能找着牛角珠子?”刘婶咬着油条琢磨:“胡同口修鞋的老马,他那儿有堆旧牛角鞋楦,说不定能用。”
铁雄揣着算盘就往修鞋摊跑,老马正蹲在马扎上钉鞋掌,见他举着算盘来,直乐:“这破算盘你也捡?我这鞋楦是老牛角的,你要多少给你削多少。”铁雄赶紧说:“要五个,跟这珠子一般大!”
老马找出把小刻刀,对着鞋楦削起来,木屑纷飞间,五个圆滚滚的牛角珠渐渐成形。“拿去吧,”老马擦了擦汗,“别给我钱,回头让陈奶奶给我留勺花瓣酱就行。”
回到工坊,张伟找出胶水,小心翼翼地把新珠子粘在算盘上。铁雄蹲在旁边看,突然说:“张哥,你太爷爷肯定是个厉害账房,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肯定没人敢骗他。”张伟笑了,拿起算盘拨了拨,珠子碰撞的声音脆生生的,像串小鞭炮在响。
正拨着,周老先生拄着拐杖进来了,看见算盘直点头:“好东西,老红木的算盘招财,当年我爹开杂货铺,也有一把,可惜后来弄丢了。”他指着算盘上的“张”字,“你太爷爷是个实在人,做生意的人,算盘打得清,人心才敞亮。”
下午穿汉服的姑娘带着剧组又来了,看见修好的算盘,非要拍个特写。铁雄举着算盘在镜头前晃,还学着账房先生的样子拨珠子,逗得剧组人员直笑。姑娘举着话筒问张伟:“这算盘有啥特别的故事吗?”
张伟摸着算盘框子说:“故事谈不上,就是觉得它跟咱胡同里的人一样,看着旧,骨子里结实,就算掉了珠子,补补照样能用。”周老先生在旁边接话:“可不是嘛,当年我爹那杂货铺,就靠一把算盘撑过了最难的日子。”
傍晚收工时,张伟把算盘摆在展柜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放着“张记”铜印和蓝印花布,三样东西凑在一起,像张老照片,把当年的布庄光景照得清清楚楚。铁雄趴在柜台上,对着算盘念叨:“明儿咱再去找找账本,说不定能找着你太爷爷写的账。”
张伟笑着点头,突然听见胡同口传来吆喝声,是卖糖葫芦的老张推着车经过,冰糖裹着山楂的甜香飘进来,混着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把黄昏烘得暖暖的。
铁雄突然跳起来:“我去买两串糖葫芦!给算盘也沾点甜气!”
张伟没拦他,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展柜里的老物件,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算盘,一上一下,一进一退,看似简单,却能算出满当当的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