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如同从地狱深处喷射而出的妖艳血色焰火,在撕裂了层层风雪与黑暗之后,终于在青山堡那死寂的铅灰色夜空之中,绽放出一朵巨大而又凄美的死亡之花!
它的光芒是如此刺眼,以至于在绽放的那一瞬间,竟将堡内厚厚的积雪都映照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不祥殷红!
它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不祥征伐血色星辰,短暂悬挂在每一个尚醒着的人头顶之上!
对于千户府里还在哭喊奔逃的宾客来说,这是末日的信号!
而对于早已像猎豹般潜伏在这座城池各个阴暗角落的数百名镇北营精锐老兵来说 —— 这是总攻的号角!是他们的王发出的最后、也是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东门。
这里是整个青山堡最重要、也是唯一在夜间依旧保持最低限度警戒的陆路通道。
厚重得足以抵御千军万马冲击的包铁城门虽然紧闭,但城门楼子里依旧亮着一豆昏黄灯火。
寒风如同鬼哭狼嚎般从箭垛缝隙之间疯狂倒灌进来,将那盏悬挂在房梁下的破旧灯笼吹得忽明忽暗、疯狂摇曳。
可这刺骨的严寒,却丝毫影响不到守在这里的七八名守门军士的 “热情”。
“对三!哈哈哈!老子这牌顺了!”
“妈的!王麻子你小子今晚走了什么狗屎运!把老子的底裤都要赢光了!”
“快快快!给钱!给钱!别他娘的磨蹭!下一把我坐庄!”
在一张早已被油污和手垢盘得乌黑发亮的矮桌旁,几个本应担负守城重任的兵痞,正围着一堆由铜钱和碎银子组成的赌注,满脸通红地推牌九,骂骂咧咧喧嚣不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劣质烧刀子与久未洗漱的汗臭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浑浊气息!
他们早就把自己的职责使命忘得一干二净!眼里除了面前那堆叮当作响的赌注,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自然也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那片被灯火拉长的黑暗阴影里,十几道像蛰伏毒蛇般冰冷的目光,已经默默注视了他们很久很久。
张叔就静静潜伏在距离城门楼子不过十几步远的一处废弃马厩后面。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一潭古井不起丝毫波澜,只是在安静等待 —— 等待那朵注定要将这片夜空彻底点燃的血色之花!
终于!
“啾 —— 轰!”
那道尖锐刺破天际的呼啸声,以及随之而来在夜空中轰然绽放的血色光芒,终于出现了!
那光芒透过门楼肮脏的窗户一闪而逝,将那几个赌得正酣的兵痞的脸庞,都映照成一片诡异的血红!
就是现在!
张叔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着身后那些早已将心跳与呼吸调整到同一频率的镇北营老兵们,做了一个简单而冰冷的向前劈砍的手势!
“唿 ——!”
十几道早已蓄势待发的黑影,在同一时刻像一群从黑暗中悄然扑出的猎豹!他们脚下穿着特制的包裹厚厚棉布的软底靴,踩在厚实的积雪上,竟然没发出任何足以引起人警觉的声响!
他们的动作快、狠、准!
几乎就在那几个兵痞刚刚因为窗外那道一闪而过的红光,下意识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砰!”
城门楼子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为首的一名壮汉用肩膀狠狠撞开!木屑四散飞溅!
一股夹杂着冰冷雪花的寒风猛地倒灌而入,瞬间就将屋内的那点暖意吹得荡然无存!
那几个兵痞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是谁!只感觉到眼前人影一花,随即一股让他们连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杀气,就已像泰山压顶般迎面而来!
“噗通!”
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就被一只像铁箍般的大手死死按住后颈,整张脸都被狠狠砸进那堆冰冷的铜钱与碎银之中!
“呃 ——!”
有人刚刚下意识伸出手想去够那柄斜靠在墙角的长枪,一柄雪亮冰冷的刀锋就已悄无声息地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那锋利刀刃带来的刺骨寒意,让他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根根倒竖,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甚至没发出一声多余的兵刃碰撞声响!
当最后一个兵痞被干净利落地缴械、反剪双手,用一块散发着恶臭的破布死死堵住嘴巴之后,整个城门楼子里便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叔缓缓走进屋子,他看都未看那几个如同死狗般被捆在地上的俘虏,只是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声音,下达了后续的命令。
“小六,带两个人立刻关上城门!落下千斤闸!任何人胆敢靠近,格杀勿论!”
“是!”
“其余的人跟我守住这里!封锁城墙通道!在接到大人的新命令之前,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飞出去!”
“是!”
伴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沉重 “嘎吱” 声,那扇代表着青山堡与外界联系的厚重东门缓缓合拢!随即 “轰隆” 一声巨响!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门栓被重重落下!
青山堡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密不透风的铁桶!
而几乎就在东门被悄无声息控制的同一时刻!
钟楼。
这座位于整个青山堡几何中心位置的最高建筑,就像一柄直刺苍穹的黑色利剑,默默俯瞰着城内的一切。
这里是整座城池的 “咽喉”!一旦这里的警钟被敲响,驻扎在城内各处的数千名卫所官兵,就会在极短时间内被惊醒、集结!届时纵然顾昭能控制住千户所,也必将陷入一场血腥残酷的巷战泥潭之中!
因此这里是继四方城门之后,第二个必须在第一时间被死死扼住的战略要点!
当那道血色信号弹在夜空之中绽放光芒的那一刻!
一支由镇北营中最为精明强干的十名斥候老兵组成的精锐突击小队,早已像一群攀附在墙壁上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钟楼底部。
他们的动作轻盈得像飘落的雪花,呼吸悠长得仿佛与这冰冷的夜风融为一体。
信号就是命令!
为首的斥候队长只是做了一个向上攀爬的手势!十道矫健的身影就立刻顺着那粗糙布满冰霜的墙壁,以及那些早已被他们观察了无数遍的可借力凸起与缝隙,像灵巧的猿猴般飞快向上攀登!
钟楼之上,那两名负责值守的士兵正背靠着背,缩在唯一能勉强抵挡些寒风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神志都有些不太清醒。
他们根本没听到任何来自下方的异响!
直到两只像铁钳般冰冷的大手如同从虚空之中探出一般,一只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匕首抵住他的后心!
那冰冷的即将刺入心脏的触感,瞬间就将他们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彻底惊醒!
可一切都已太晚。
他们甚至连发出一声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悄无声息地拖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很快,这座能决定整个青山堡命运的钟楼,便彻底易主!
街头巷尾。
那声从千户所方向传来的沉闷爆炸声,以及那道划破夜空的妖艳红光,终究还是惊醒了城内一些睡得比较浅,或者本身就心怀鬼胎的散兵游勇。
一些营房的窗户被推开,一些黑漆漆的院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颗颗睡眼惺忪、充满疑惑与好奇的脑袋探出来,想看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下一刻,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脑袋,以比探出来时更快的速度狠狠缩回去!并且死死关上门窗,甚至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因为他们看到了!
就在那被积雪覆盖的空无一人的冰冷街道之上!就在那被月光与雪光映照得一片惨白的寂静巷口!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了一队队身穿着黑色统一制式棉甲,手持雪亮钢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同实质般冰冷煞气的士兵!
他们就像一群从地狱中被召唤出来的沉默鬼魅!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看待死人般的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每一个胆敢将脑袋探出窗外的活人!
那眼神在无声诉说着一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警告 —— 敢出来者,死!
恐惧!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理智!
整个青山堡在经历了短暂的骚动苗头之后,便以一种极为诡异、令人窒息的方式,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钟楼、鼓楼、武库、粮仓……
所有能影响到整座城池安危的关键节点,都在短短的不到一刻钟时间之内,被一张早已编织了许久的无形大网,悄无声息地彻底笼罩、控制!
没有大规模的厮杀!
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
有的只是像最精密的手术刀划过人体脉络般的绝对精准与高效!
这就是顾昭的计划!这就是镇北营那足以令任何敌人都为之胆寒的钢铁般纪律与执行力!
一座拥有数千驻军的坚固边境堡垒,就在这样一个飘着细雪的冰冷夜晚,以一种近乎兵不血刃的不可思议方式 ——
城头,变幻大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