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的秋阳,总带着几分温润的力道,将朱雀殿前的白玉丹陛晒得暖融融的。方才封赏功臣的礼乐余韵还绕着宫檐未散,内侍们已抬着数十卷丝帛舆图鱼贯而出,朱红的漆盘衬着五彩的绫绢,铺展在丹陛之下时,竟如一片被风吹落的云霞,引得阶下百官与诸侯子弟纷纷侧目。
每一卷舆图都用桑皮纸为底,覆以细密的丝帛,边缘用青丝线细细缝缀,防潮又耐磨。朱笔勾勒的海岸线曲折蜿蜒,墨笔标注的城池与部落星罗棋布,连岛屿间的暗礁、河流的走向都用淡蓝与赭石色区分得清清楚楚。最惹眼的是卷首的题字——“东瀛洲舆图”“南洋洲舆图”“大夏故地舆图”“北海荒原舆图”,甚至有一卷边角还沾着淡淡的香料气息,题着“昆仑洲初考”,图上只简略画着一片广袤的陆地,旁注“多象,产香木,民风朴”。
熊旅身着玄色王袍,腰束玉带,缓步走下丹陛。他的靴底踏过白玉阶,发出轻微的声响,却让广场上的喧哗瞬间静了下来。目光扫过阶下的人群——有鲁国诸侯那刚及弱冠的幼子,身着素色儒衫,手里还攥着一卷《周礼》;有齐国诸侯的长子,一身干练的短打,腰间挂着渔叉样式的佩饰,那是胶东渔家子弟的标志;还有晋国诸侯之子,身着玄甲,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郁,显然还记着父辈曾与楚对峙的旧事。
“这些封地,”熊旅的声音不高,却透过风传遍了整个广场,“非是朕赏赐的私产,而是华夏的疆土外延。今日分予你们执掌,去则为华夏藩属,守我炎黄之土,传我华夏之礼——让蛮夷之地识礼仪,让化外之民知教化,这才是你们的本分。”
说罢,他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卷“东瀛洲舆图”。那卷图比其他的更厚些,展开时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东瀛洲有三岛,曰本州,曰九州,曰四国。多山,少平原,产硫磺、漆器,沿海多渔产。土人结绳记事,无文字,信巫蛊。”熊旅走到鲁国诸侯幼子面前,将舆图递了过去。
少年名叫姬允,双手接过时,指尖触到丝帛上未干的朱墨,微微一颤。他虽年幼,却因祖父曾主持修订《周礼》,自幼便浸淫在礼乐典籍中,此刻捧着舆图,眼中满是郑重。“鲁人善礼,”熊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分量,“你祖父曾说,‘礼者,天地之序也’。你去东瀛,不必急着筑城练兵,先建学堂——选一处向阳的坡地,盖三间瓦房,招当地孩童入学,教他们识汉字,读《诗》《书》,明人伦,知长幼。要让他们知道,华夏之德在仁不在暴,在礼不在力。”
姬允屈膝跪地,将舆图举过头顶,声音清亮:“臣必遵陛下教诲!三年内建百所学堂,让东瀛孩童皆能诵《关雎》,识‘华夏’二字,不敢负炎黄文脉!”
熊旅颔首,又取过一卷“南洋洲舆图”。那卷图上画着大片的热带雨林,用深绿色渲染,河流如碧色的绸带穿梭其间,沿海处标注着数十处天然良港。“南洋洲多岛,环海而居,”他走到齐国诸侯长子田朔面前,递过舆图,“你父亲当年在胶州湾煮盐,创‘日晒法’,让齐鲁之地盐价大降,惠及万民。南洋多海盐,又有渔产,你去了,先教当地百姓造船——用华夏的榫卯工艺,造能抗风浪的海船;再教他们晒盐,用你父亲的法子,让他们衣食丰足。”
田朔接过舆图,指尖划过图上“吕宋港”的标注,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自小跟着父亲出海捕鱼,对海事熟稔无比,此刻早已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改造渔船、开辟盐场。“臣定不辱命!”他躬身叩首,“年内造百艘渔舟,设十处盐场,让南洋的海盐顺着洋流,运到洛邑、临淄、彭城,让天下人都知南洋之利,更知南洋是华夏的疆土!”
轮到晋国诸侯之子赵鞅时,广场上的气氛微微一滞。当年晋国曾联合郑、卫两国抗拒楚,赵鞅的父亲更是领兵在城濮与楚军对峙,后来虽归降,却总与楚廷保持着距离。此刻赵鞅上前,不等熊旅开口,便先单膝跪地,玄甲的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臣父当年有负华夏,与楚为敌,臣愿往最偏远的大夏故地,披荆斩棘,以赎父过!”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怯懦,只有坚定:“大夏故地多戈壁,与西域诸国接壤,常有匈奴余部袭扰。臣去了,必建城郭,练士卒,教当地部族识华夏文字、遵华夏律法。若有不从者,臣愿以血明志,护大夏故地不失!”
熊旅看着他,忽然俯身,从腰间解下一把青铜剑。那剑长三尺,剑鞘是玄色的鲨鱼皮所制,上面用金粉刻着“华夏”二字,剑柄处缠着青色的丝绳,是当年黄帝铸剑师的后人专为楚廷打造的“镇疆剑”。“此剑不是让你去杀戮,”熊旅将剑放在赵鞅手中,指尖按在他的手背上,“是让你去守护——守护当地的百姓,守护华夏的文脉。无论身在西域戈壁还是东海孤岛,你都是炎黄子孙,手中的剑,既要镇得住宵小,更要护得住黎民。这才是华夏藩属的本分。”
赵鞅握紧剑柄,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古朴的寒光。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到白玉阶,发出沉闷的声响:“臣谨记陛下教诲!若有负华夏,甘受斧钺之刑!”
接下来,功臣子孙们依次上前领受封地。唐狡的长子唐毅,接过了“北海荒原舆图”——那片土地常年积雪,与漠北残余部落接壤,熊旅命他在那里建城,抵御蛮族南下,保华夏北境安稳;孙义的次子孙牧,领了南洋洲附属的“婆罗洲”,那里是海上商道的要冲,他需在岛上设立商栈,联络往来的华夏商队,确保商路畅通;伍举的孙子伍明,年纪最小,却被派往东瀛洲附属的“瀛洲”——那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熊旅命他主持编纂《瀛洲方志》,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让华夏的典籍中多一笔海外的记载。
每个人领受的舆图旁,都附有一卷用竹简装订的《华夏藩属令》。竹简用朱砂染过,顶端刻着“楚廷颁”三字,上面写着三条铁律,字迹遒劲有力:
1. 每三年需遣使朝贡,向楚廷汇报当地治理情况,不得延误;
2. 需在封地内设立“华夏学堂”,延请华夏儒者任教,教授汉字、律法与典籍,凡适龄孩童,需入学受教;
3. 若遇外敌入侵,可自行征兵抵抗,同时遣人快马向楚廷求援,中枢必派援兵接应,不得擅自降敌。
夕阳西下时,朱雀殿前的白玉阶被染成了金红色。诸侯子弟与功臣子孙们捧着舆图与剑印,整齐地跪在丹陛之下,向熊旅行三叩九拜之礼。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从丹陛一直延伸到广场边缘,仿佛与舆图上那些遥远的土地连成了一片——东瀛的岛屿、南洋的雨林、大夏的戈壁、北海的雪原,此刻都仿佛在他们的跪拜中,与洛邑紧紧相连。
熊旅站在丹陛之上,望着这些即将奔赴四海的年轻人。风卷着他的王袍,猎猎作响,宫墙上那面绣着“华夏”二字的大旗,在夕阳中显得格外鲜艳。“今日分茅裂土,”他忽然朗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激昂,“不是为了让你们做一方霸主,而是要让华夏的火种,在四海八荒生根发芽。他日你们的子孙回到洛邑,要能骄傲地说——我虽在海外,却从未忘本;我的封地,虽远在天边,却仍是华夏的疆土!”
阶下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如雷,与宫墙上的旗帜声、远处传来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洛邑的上空。那些被紧紧抱在怀中的舆图与剑印,此刻仿佛有了生命——舆图上的每一道线条,都是华夏文明延伸的轨迹;剑印上的每一个纹路,都是守护炎黄血脉的誓言。
内侍们已备好车马,每一辆车都装着足够的粮草、种子与典籍,还有数名精通农术、医术与律法的儒者,将随诸侯子弟一同前往封地。当第一辆马车驶出朱雀门时,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跨越山海的文明远征,奏响了第一声序曲。
而熊旅仍站在丹陛之上,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直到最后一辆车的影子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知道,今日的分茅裂土,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岁月里,华夏的文字会出现在东瀛的学堂里,华夏的律法会通行在南洋的岛屿上,华夏的农术会扎根在大夏的戈壁中,华夏的名字,会被四海八荒的人们永远铭记。
这,才是他想要的华夏——不止于中原的千里沃土,更在于四海的万里疆土;不止于当下的国泰民安,更在于后世的文脉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