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后半夜,云散雨收,甚至露出了几颗疏星。但潮湿的空气、泥泞的地面以及队员们身上半干不湿的衣服,都在提醒着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风雨的考验。秦建国几乎一夜未眠,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滴水声和偶尔夜枭的啼叫,并无异样。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安排大家整理装备,烘烤湿衣,同时派人检查周围环境,特别是是否有山体松动的迹象。
“队长,这边有些小塌方,不过不影响咱们的路。”张老歪勘察回来汇报,裤腿上沾满了泥浆。
秦建国点点头,目光投向更幽深的山林。根据地图和这几日的勘察,他们距离那片标记中的优质林区已经不远了。但越是深入,他心中的警惕弦绷得越紧。这里的野兽足迹愈发新鲜密集,甚至在一处湿润的泥土上,他发现了一个清晰的、不属于已知队员的脚印——略显宽大,带着某种陈旧布纹的痕迹,绝非野兽。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许久,眉头紧锁,但没有声张,只是用脚轻轻将痕迹抹去。
“今天加快速度,争取日落前赶到野猪岭下的河谷地带扎营。”秦建国下达了指令。那里地势相对开阔,靠近水源,也符合老村长提到的旧时伐木营地的位置。
队伍再次启程,经历了风雨和连日跋涉的队员们,脸上少了几分最初的兴奋,多了些坚毅和沉稳。李二狗也不再叫苦叫累,只是埋头跟着走,不时帮年纪大的队员分担些重量。
与此同时,山村在经历了一场野猪惊魂后,气氛明显不同了。王铁柱和赵大山召集村防小组开了个会。
“一杆猎枪不够!”栓子心直口快,“昨天要不是铁柱哥反应快,加上我们人多势众,后果不堪设想!”
赵大山沉吟道:“建国留下的安排是对的,但我们得想办法加强。猎枪装填慢,威力有限。我提议,多做些扎枪(红缨枪)、砍刀,至少每个巡逻小组能有一两件像样的家伙。”
“这个办法好!”王铁柱表示赞同,“另外,巡逻的路线和岗哨位置也得调整一下,饲养院、粮仓这些地方要加派人手,夜里多设几个暗哨。”
说干就干。王铁柱去请示了老村长,得到了支持。村里会打铁的王老栓带着徒弟们连夜赶工,将一些废旧农具重新锻打、磨砺。妇女们则帮着制作火把,准备铜锣和哨子。整个村庄的防卫意识被充分调动起来,一种同舟共济的氛围在村民间弥漫。
沈念秋也没闲着。她利用保管室的物资,整理出一些干净的旧布,准备用来包扎伤口的棉纱,又翻找出一些平日里采集晾晒的草药,研磨成粉,以备不时之需。当她做着这些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秦建国沉稳的面容和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她将这些担忧和牵挂都化为了更细致的准备工作。
几天后的正午,秦建国带领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野猪岭下的河谷。这里果然如老村长所说,地势平坦,有一条清澈的山溪流过,岸边还有过去伐木队留下的、已经半坍塌的木屋架子。
“就在这儿扎营!把旧营地收拾一下,能省不少力气。”秦建国下令。
队员们欢呼一声,放下沉重的行囊,开始清理场地,利用残存的木架和周围丰富的木材,搭建更牢固的窝棚和仓库。秦建国则带着张老歪,沿着河谷向上游勘察。
溪水淙淙,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走了约莫一里多地,秦建国突然停下脚步,蹲在溪边。湿润的河滩上,除了各种动物的脚印外, again出现了那个略显宽大的脚印,而且不止一个,显得有些杂乱,指向河谷上游的密林深处。
“老歪叔,你看。”秦建国指着脚印,低声道。
张老歪凑过来,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这脚印……不像是咱们村里人的鞋底。像是……山外来的?还是以前留下的?”
“痕迹很新,就在这一两天。”秦建国抓起一把带着脚印痕迹的泥土,轻轻捻开,“这深山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张老歪心里咯噔一下。“会是……偷猎的?还是……躲进山的?” 在那个年代,深山老林里偶尔也会藏匿一些身份特殊的人。
“不确定。”秦建国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幽静的树林,“通知大家,提高警惕。营地周围设置绊索和警戒陷阱。晚上守夜加派人手,子弹上膛。”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在刚刚安定下来的营地上空。
接下来的两天,队伍一方面继续修建营地,储存柴火,另一方面开始对周边的林木进行更详细的勘察。秦建国亲自带队,果然在河谷上游发现了大片长势良好的杉木和松木,符合采伐要求。但同时,他们也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几处新鲜的篝火灰烬,被剥皮丢弃的小动物残骸,甚至在一棵大树上发现了一道深刻的刀砍痕迹,那绝不是伐木的手法,更像是一种标记。
秦建国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深山里有另一伙人,而且行踪诡秘。他们是谁?想干什么?是敌是友?
这天下午,秦建国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向野猪岭侧翼的一片原始森林探索。那里树木更加高大密集,光线昏暗,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殖质。
李二狗和一个叫根生的年轻队员一组,负责一片区域的勘察。两人初次进入如此原始的森林,既感新奇又有些害怕。走到一处陡坡下时,李二狗脚下突然一滑,“哎呦”一声,整个人顺着陡坡滚了下去,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后。
“二狗!二狗!”根生吓得大叫,连忙跑过去,却只见陡坡下灌木晃动,不见人影。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不远处的秦建国和其他队员。大家迅速围拢过来。
“怎么回事?”秦建国沉声问。
“队、队长,二狗他……他掉下去了!”根生带着哭腔说道。
秦建国探头看了看陡坡,坡度很陡,下面情况不明。“绳子!”他立刻命令道。
队员迅速拿来绳索。秦建国将一端捆在附近一棵大树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你们在上面警戒,我下去看看。”
“队长,小心!”张老歪叮嘱道。
秦建国点点头,抓住绳索,小心地向下滑去。陡坡上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石块增加了难度。他下到坡底,拨开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情景让他心头一紧。
李二狗躺在坡底的乱石和枯叶中,抱着左腿,痛苦地呻吟着,额头上磕破了一块,鲜血直流。更麻烦的是,他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摔断了。
“二狗!别乱动!”秦建国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伤势。确实是骨折,而且可能有内伤。
“队……队长……我的腿……好疼……”李二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忍住!”秦建国沉声道,迅速从随身携带的简易急救包里拿出布条和树枝,准备给他做临时固定。他知道,在这缺医少药的深山里,腿部骨折是极其严重的伤势,必须尽快送回村里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们现在身处大山深处,距离村庄步行至少需要三四天时间。带着一个骨折的伤员,这个时间只会更长,路途也将变得无比艰难。
就在秦建国为李二狗的伤势心急如焚时,负责在上方警戒的张老歪突然压低声音喊道:“建国!有情况!”
秦建国猛地抬头,只见张老歪和其他队员都紧张地望着河谷对岸的密林。
对岸的林子里,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压低嗓音的交谈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秦建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是那伙神秘人!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巧合,还是……?
他迅速解开腰间的绳索,示意上面的队员保持安静,自己则借助灌木的掩护,悄悄向坡上移动,同时将那杆56式半自动步枪紧紧握在手中。
河谷对岸,几个穿着杂乱、面色警惕的汉子拨开树枝走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土枪、砍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河滩,最终,目光定格在了秦建国他们刚刚设置的营地,以及此刻正聚集在陡坡边的队员们身上。
双方隔着几十米宽的河谷,骤然相遇,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