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了这条五六半自动,知青点的氛围悄然发生了改变。那黝黑的枪身、冷硬的线条,以及黄铜子弹散发出的淡淡火药味,都像一剂强心针,注入到每个人的心里。它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他们在这片严酷土地上,终于有了一点主动掌控命运的可能。
秦建国成了这条枪实际上的保管者和使用者。他并未将枪支深锁箱底,而是在一个晨雾未散的清晨,带着它和沈念秋,再次踏入了山林。这一次,脚步不再像以往那样仅仅是为了寻觅食物而谨慎探索,而是带着一种更为明确的目的——熟悉这片山林,并让这条枪成为他们延伸出去的力量。
他选择的第一站,并非上次遭遇危险的深谷,而是一片相对熟悉、常有野兔、山鸡出没的丘陵地带。他找了一处视野开阔、背风隐蔽的岩石后蹲下,示意沈念秋保持安静。然后,他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枪膛,将那沉甸甸的弹夹压了进去,动作沉稳,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沈念秋屏息凝神,看着秦建国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灌木丛。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她以为今天会一无所获时,秦建国的肩膀微微一动,枪口极其缓慢地抬起。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骤然划破山林的宁静,惊起远处一片飞鸟。回声在山谷间层层荡漾开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权威感。
秦建国站起身,走向几十米外的一处草丛,拎起一只被打中的肥硕野兔。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头部,几乎没有破坏皮毛。
“枪法真好。”沈念秋走上前,由衷地说。她看到秦建国脸上并无得意,只有一种确认武器性能后的冷静。
“以前在民兵训练时摸过几次。”秦建国简单解释了一句,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处理猎物,“有了它,以后肉食会宽裕很多。”
这声枪响,仿佛是一个宣言。自此之后,秦建国进山的频率更高,范围也更广。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边缘地带的收获,开始有计划地向更深处探索。那条步枪成了他最忠实的伙伴,也成了他在这片“游戏场”里最大的依仗。
他利用自己对山林逐渐加深的了解,结合枪支的射程和威力,制定策略。他会在野猪经常活动的路径附近设伏,耐心等待最佳时机;也会根据季节和植被变化,判断鹿群可能出没的区域。他不再像过去那样,见到大型猎物只能远远避开,而是开始有选择地评估风险与收获。
一次,他们甚至成功猎杀了一头脱离群体、体型不算太大的孤猪。那是一场紧张而激烈的较量,秦建国利用地形和树木作为掩护,冷静地开了三枪,才最终将那头发狂冲来的野兽放倒。当野猪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时,不仅仅是秦建国,连跟在稍后位置负责警戒和协助的沈念秋,都感到一种混合着后怕与巨大成就感的战栗。
他们将这头野猪进行了尽可能细致的分割,冒着风险,趁着夜色分批运回知青点。大量的肉食被用盐仔细腌渍起来,挂满了灶房梁上,油脂的香气让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些红润和笑意。这不仅解决了他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蛋白质来源,多余的肉和那张完整的野猪皮,还通过老狗那条隐秘的渠道,换来了更为急需的粮食、盐巴、煤油,甚至一些罕见的药品。
秦建国“神枪手”的名声,不知不觉在知青点内部和少数几个关系紧密的村民(比如老狗)之间悄然传开。大家看他的眼神,除了以往的信任,更多了几分倚重和敬畏。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因为果断和冷静而被依靠的同伴,而是真正拥有了在这片土地上“安身立命”硬实力的核心。
沈念秋看着秦建国的变化。他脸上的阴郁进一步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山风和林涛磨砺出的坚毅和自信。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对山林的声音、气味、痕迹变得异常敏感。他仿佛真正融入了这片天地,从一个被迫在此挣扎求生的外来者,逐渐变成了一个能够游刃有余、甚至从中获取资源的“山林客”。
然而,她也清晰地记得老狗在交出子弹时那意味深长的警告:“枪一响,麻烦就不远了。”这声警告像一根细刺,始终扎在心底。她知道,秦建国也从未忘记。每一次扣动扳机,都不仅仅是获取猎物,也是一次风险的权衡。枪声能震慑野兽,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丰厚的收获能改善生活,也可能勾起他人的贪婪。
因此,秦建国愈发谨慎。他从不轻易在靠近村庄的地方开枪,狩猎活动尽量选择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区。得到的猎物,大部分都处理成不易察觉的肉干,交换物资也力求隐秘。
此刻,他站在一处山梁上,肩挎步枪,眺望着脚下连绵起伏、在夕阳下染上金边的林海。风吹动他略显破旧但浆洗干净的衣襟,猎猎作响。
手中冰冷的钢铁传来坚实的力量感,身边是信任的同伴,身后是他们用智慧和勇气一点点经营起来的、虽然艰苦却充满希望的立足之地。
游戏山林,并非肆无忌惮的征服,而是在理解规则、手握力量之后,与这片古老土地达成的一种微妙的、危险的平衡。他们拥有了枪,获得了喘息和发展的空间,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未知。只是,握着这杆枪,望着这片山,秦建国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不仅仅是活下去,而是要更好地活下去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