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日皇宫,宣政殿。
旭日东升,金光遍洒丹陛。
百官身着庄重朝服,按品阶肃立,鸦雀无声。
与数月前皇帝离京御驾亲征时相比,此刻殿内的气氛截然不同。
那时是疑虑、不安,甚至隐藏着些许轻视;而此刻,是绝对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甚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
“陛下驾到——!”
福海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刹那间,百官整衣肃容,躬身垂首。
贺归轩身着绣有十二章纹的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轻晃,遮住了尚有些苍白的容颜,却遮不住那周身散发出的、经过血火淬炼的凛然帝威。
她步履沉稳,一步步踏上御阶,端坐于龙椅之上。
目光透过晃动的旒珠,扫过下方黑压压的臣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震彻殿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整齐,都要洪亮,带着由衷的臣服。
“众卿平身。”
贺归轩的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臣子的耳中。
“谢陛下!”
百官起身,悄然抬目,望向御座之上那道年轻却已威仪天成的身影。
北疆大捷的细节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但那“震天雷”之威,“天可汗”之名,由这位陛下亲临战场缔造,其震撼力远非文书战报可比。
贺归轩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她先是肯定了北疆将士的浴血奋战,宣布了对有功将士的封赏草案,由吏部、兵部协同细化执行。
接着,她话锋一转,提到了西境战事。
“西境戎狄,趁我大军凯旋之际,犯我边关,其心可诛!”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铁之音,“朕已遣霍擎云率精锐驰援,携‘震天雷’利器,定要让其有来无回,重蹈北疆蛮族覆辙!”
提及“震天雷”,殿中不少大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此物已成为皇帝权威与力量的象征。
“然,”
贺归轩目光扫过全场,
“北疆初定,西境烽起,国库开支,民生维系,皆需众卿同心协力。林相。”
林宥霆应声出列,手持玉笏,躬身道:
“臣在。”
他今日亦穿着紫色丞相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隽,只是眼下仍有淡淡倦色,但这无损他身为文官之首的沉静气度。
“统筹后方,保障军需,安抚地方,稳定朝局,此乃重中之重。朕命你总揽其责,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恩,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林宥霆的声音平稳有力。
他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其中不乏探究与衡量。
陛下对他依旧信重,但这信重在如今“天可汗”威望如日中天之时,显得格外醒目,也让他肩上的压力倍增。
贺归轩又就之前灾情的“以工代赈”实施情况、赋税、边关互市等多项政务做出了指示,条理清晰,决策果断,与离京前那个需要依靠权术平衡、甚至偶尔显得“荒唐”的年轻帝王判若两人。
朝臣们恭敬聆听,再无一人敢心存轻视。
最后,贺归轩语气稍缓,目光掠过殿中文武,朗声道:
“北疆大捷,乃将士用命,亦是上天庇佑,祖宗福德,更是我大雍上下同心之果!为彰此盛事,与民同庆,朕决定,今夜于宫中设宴,犒赏有功之臣,百官同贺!”
“陛下圣明!”
百官齐声应和,脸上都露出了振奋之色。
摄政王倒台了,这场夜宴,不仅是庆功,更是重新确立朝堂秩序、巩固帝威的重要场合。
“退朝!”
随着福海的声音,首次大朝会结束。
百官躬身恭送皇帝离去后,才陆续退出宣政殿,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语气中充满了对今晚夜宴的期待,以及对这位已然蜕变的年轻帝王的深深敬畏。
退朝回到御书房,贺归轩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福海在门外守候。
她需要立刻掌握离开这段时间,京城这潭深水底下,究竟涌动着哪些暗流。
“潜一,出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淡淡开口。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单膝跪地,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看不清面容:
“参见陛下。”
“说说我不在这些时日,京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贺归轩端起茶盏,语气平静。
潜影卫首领潜一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声音低沉毫无波澜:
“胡韫胡尚书,自摄政王倒台及上次……‘集资’事件后,在朝中备受孤立。昔日依附摄政王之人恨其反水,被‘割韭菜’的官员更是对其咬牙切齿。他如今行事极为谨慎,几乎足不出户,在户部也是夹着尾巴,唯恐被抓住错处。”
贺归轩轻轻吹着茶沫,面上没表情,心里微微一乐呵。
胡韫是养的韭菜地,还等着割下一波呢~
当初他站队摄政王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这么能贪,自然要承受反噬,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潜一继续道:“吏部张侍郎暗中与江南盐商过从甚密,似乎有意为其子谋个外放肥缺。工部李尚书上月纳了一房美妾,据查是西境某商贾之女,其中或有蹊跷,正在详查。兵部王老将军……近日府上请了三次太医,似是旧伤复发,但对外秘而不宣……”
一条条或大或小、或公或私的消息从潜影口中流出,勾勒出京城权力场在皇帝离京期间的众生相。
贺归轩就当听八卦了,还听的津津有味的。
直到潜一提到一个人,一个名字,让贺归轩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丞相林宥霆大人,”
潜影的声音依旧平稳,
“在陛下离京期间,林老夫人曾数次邀请几位京中闺秀过府‘赏花’‘品茶’,实则为林相相看。据查,先后约见了礼部赵郎中嫡女、已致仕的刘太傅孙女,以及安远侯家的三小姐。”
“咔嚓。”
极细微的一声,是贺归轩指尖无意识收紧,指甲与温润的瓷杯边缘轻轻磕碰发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