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如同撕裂布帛般划破林市午后沉闷的空气。车厢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心电监护仪那令人心悸的“滴滴”声,敲打在东方夜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紧紧握着苏婉冰凉而毫无反应的手,那双曾经蕴含万千柔情、或嗔或喜的明眸,此刻紧闭着,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额角凝固的血迹和她素雅衣裙上刺目的鲜红,无一不在提醒他刚刚发生的惨剧是何等真实与残酷。
“婉儿……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中唤醒。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无力,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段,在生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飞驰的钢铁躯壳和前方未知的医疗手段。
“再快一点!求你们再快一点!”他抬头,赤红的眼眸望向随车医护人员,那里面翻滚的焦灼与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躯壳,一半紧紧系在苏婉微弱的呼吸上,另一半则在无尽的悔恨深渊中沉浮。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李丹丹正抱着咿咿呀呀的苏念卿,心绪不宁地在客厅里踱步。苏婉去见东方夜了,这个认知让她坐立难安。她既希望好友能解开多年的心结,又害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突然,她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您好,是李丹丹女士吗?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科。请问您认识苏婉女士吗?她遭遇了严重车祸,正在送往我院途中,情况危急,我们需要联系她的家属……”
后面的话,李丹丹几乎听不清了。“车祸”、“情况危急”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她的耳朵,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腿一软,险些抱着孩子栽倒在地。
“我……我是她朋友!我马上过去!”她声音颤抖地挂了电话,巨大的恐惧让她一时六神无主。婉儿出事了!在去见东方夜的路上出事了!
她第一时间想给东方夜打电话,那个男人虽然可恨,但此刻无疑是能调动最好资源救婉儿的人。她反复拨打东方夜的号码,传来的却始终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关机?他怎么会关机?!”李丹丹又急又怒,关键时刻竟然联系不上!无奈之下,她脑海中闪过了魏晨的身影。虽然他已经搬走,但他对婉儿的关心毋庸置疑。她立刻拨通了魏晨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告诉了他这个噩耗。
救护车终于抵达市第一医院。
车门打开的瞬间,东方夜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几乎是跟着担架车一起冲了出去。他紧紧跟在医护人员旁边,目光死死锁在苏婉毫无生气的脸上,周围的一切嘈杂、人群都被他自动屏蔽。
“让一让!紧急病人!”医护人员高声呼喊着,推着担架车冲向抢救室。
东方夜想要跟进去,却被护士拦在了门外:“先生,请在门外等候,医生需要全力抢救!”
那扇自动关闭的抢救室大门,像一道无情的天堑,将他隔绝在外。他眼睁睁看着苏婉被推入那片充满未知和恐惧的区域,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被硬生生剥离。
他背靠着冰冷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插入发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她的笑,她的泪,她决绝离开的背影,以及不久前他准备好一切、满怀希望等待她到来的心情……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定格在她倒在血泊中那苍白脆弱的一幕。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是他!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是执意要见面,如果他能更谨慎地保护她……无穷无尽的“如果”啃噬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魏晨和李丹丹几乎同时赶到了。李丹丹脸上毫无血色,怀里还紧紧抱着不明所以、开始有些哭闹的念卿。魏晨则是一脸凝重,眉头紧锁。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瘫坐在抢救室门外,那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东方夜。他昂贵的西装上沾着灰尘和疑似干涸的血迹,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而绝望,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商界帝王的冷峻与威严?
“东方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丹丹冲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婉儿怎么会出车祸?!你不是约了她见面吗?!”
东方夜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声音嘶哑破碎:“我……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她已经……”他说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湿润的痕迹溢出。
魏晨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为苏婉痛不欲生的男人,心情复杂难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医生怎么说?”他沉声问道,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东方夜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在抢救……情况……很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护士急匆匆地出来,脸色凝重:“病人苏婉的家属!患者颅内出血,情况危急,需要立即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谁来签?”
“我签!”东方夜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扑过去想要接过同意书。
“我是她丈夫!”魏晨几乎同时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道。在这一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曾是苏婉名义上最亲近的守护者,他必须确保她能得到最快的救治。
护士愣了一下,看着两个同样焦急、气场强大的男人,有些为难。
“我签!”东方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向护士,眼神锐利如刀,“我是东方夜,所有责任我来承担!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立刻!马上!”他直接夺过同意书,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那力道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随即拿出手机(在救护车上发现掉在座位缝隙),不顾屏幕碎裂,立刻拨通了特助艾伦的电话,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艾伦,听着!苏婉在市一院抢救,危在旦夕!我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把国内最好的脑外科专家、神经外科专家,全部请过来!立刻!马上!动用集团所有资源,所有飞机!我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手术室!”
他挂断电话,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再次僵立在抢救室外,目光死死盯着那盏亮起的“手术中”的灯牌。
魏晨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没有再争执。他知道,在调动资源这方面,东方夜的能量远超自己。此刻,救婉儿的命最重要。
李丹丹抱着哭泣的念卿,无力地靠在墙上,泪水无声滑落。小小的念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气氛,哭得更加厉害,嘴里含糊地喊着:“ma…… ma……”
孩子的哭声,女人压抑的抽泣,男人沉重的呼吸,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道,共同交织成一曲令人心碎的交响乐。
东方夜只觉得那“手术中”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他全部的神经。
婉儿,求你……一定要撑下去……
只要你活着,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所有的骄傲、权势、财富,在生死面前,都化为了最卑微的乞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不能失去她,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