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我的审视，莱蒂思的好奇，卡元的震惊与无措。
甚至瘫软地上的兰钦尔，他绝望的眼神都聚焦在麦穗身上。
先前插科打诨的那点热络气氛瞬间冷却，被一种身份上的隔阂所取代。
这位刚刚还骂街战斗力爆表、转眼间身份就来了个惊天逆转的姑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肩膀微微垮下。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透着爽朗豁达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无奈。
麦穗的嘴角极其勉强地扯动了一下。
“所以…”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颤抖，“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语气委屈：
“我怎么感觉…你们一下子对我就很疏离了？”
谁都没有说话，麦穗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下一刻她睁开眼睛，轻声开口，
“莱德先生，莱蒂斯小姐，还有卡元，你们是想要我展露一下所谓的公主气场吗，按照故事里讲的那样，你们被我的气质震慑，统统纳头便拜，从此我就算是在这锈铁城积累了第一批忠心耿耿的班底？”
“然后在圣域法师莱德的辅助下，经历多年艰苦卓绝的斗争，他先后为我立下不世之功，我也在宁芙城中上演姐妹相残、兄妹相杀、宫廷倾轧的经典戏码，最后，我，麦穗，哦不，是拜尔的二公主殿下，终于成功登基，加冕为女王。”
她的目光倏地转回我脸上：
“接着，面对功高震主、封无可封的黑法师莱德，我端着一杯毒酒，对你深情款款地说：爱卿啊，你当初给本王出了七条对付我姐姐和哥哥的绝妙策略，本王只用了三条便大获全胜。剩下四条…就请你带去冥界，再替本王打败他们一次吧！”
她模仿着那种戏剧化的腔调：
“于是功勋卓着的黑法师呜呼哀哉，临死前还要感叹一句：啊，当飞鸟被尽数射杀，良弓就会被收起！”
“然后饮下毒酒，含恨而终。”
看到莱蒂思，卡元，还有兰钦尔和其他人目瞪口呆地表情后，麦穗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开个玩笑，我看气氛有点不对。”
我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麦穗大声吐槽：
“等等！麦穗！你这剧本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这特么不就是我当年闲着无聊，跟你姐讲过的那个杯酒释兵权…呸，鸟尽弓藏的故事吗？！”
我痛心疾首地摇头：“盗用我的创意！剽窃我的脑洞！用了我的梗还不注明出处！你这属于学术不端啊妹妹！赶紧的，版权费结一下！虽然…咳咳，虽然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借鉴来的。”
麦穗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确实是你讲过的故事。姐姐偶尔会提起你，还有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声音也轻了些：“我小时候…其实挺喜欢听的。虽然姐姐说，你讲的时候总是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
莱蒂思在一旁听得也是兴奋起来，立刻凑到我身边：
“什么故事什么故事？还有更多吗？快讲快讲！我就喜欢听这种背后捅刀子的黑暗剧情！”
“没了莱蒂思，我建议你去梦里听。”
随后看向麦穗，我摇摇头：
“还有…那能怪我吗？我总不能给你姐讲拜尔革命一声炮响，给你们这些该吊路灯的狗大户带来了托马斯主义吧。她肯定会砍死我的。”
卡元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显然完全跟不上我们跳跃的思维和奇怪的关注点。
兰钦尔还跪在地上，表情更加绝望了——他感觉眼前这群可以决定自己生命和未来的人，好像…脑子都不太正常？自己的前途似乎更加黯淡无光了。
“行了行了，我讲那么多，就是想说我还是那个麦穗，一个普通的跑商姑娘。”
她摆摆手，变回了那个带着点泼辣劲的麦穗。
莱蒂思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道：“莱德，你能不能别再玩这些别人根本听不懂的梗了？你看，都把两个公主殿下带歪了！”
我冷哼一声，摆出绝世高人的寂寞姿态：
“这种跨越世界壁垒玩梗，孤独求败的感觉，你这等凡俗之辈是体会不到的。”
麦穗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颇为复杂：“姐夫…你确实和我姐姐说的一样…不像个正常人。”
我假装勃然大怒：
“谁是你姐夫？！谁家的小鬼在这儿乱认亲戚？！看到我这沙包大的拳头了吗？”
我举起左手，植之魔力涌动而出，“我当年就是靠这爱与和平之拳，一举将你那位志在把东大陆犁一遍的姐姐给说服的。”
卡元看着我们这越来越歪的对话，急得汗都快出来了，连忙打断：
“几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这、这个兰钦尔…到底该怎么处理啊？！”
麦穗闻言，目光转向地上面如死灰的兰钦尔，眼神瞬间冷冽下来，毫不犹豫地吐出对他的裁决：
“砍死，喂狗。”
莱蒂思和卡元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惊悚地看向她。
刚才还一起吐槽开玩笑，转眼就这么杀伐果断？！
麦穗似乎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展颜一笑：
“开个玩笑的。瞧把你们吓的。”
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说变脸就变脸的恶劣样子，和你姐姐当年还真是像啊。”
麦穗立刻反击，语气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
“那我是不是应该松口气？毕竟你连我姐姐那样的人都看不上，就更加看不上我这种乡下野丫头了？”
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那尚未完全长开的身材。
对比了一下记忆中那位大公主早已玲珑有致的曲线，我遗憾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确实，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嗯，规模比你大多了。”
“莱德！”麦穗瞬间涨红了脸，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
被晾在一旁的兰钦尔实在受不了了，崩溃地喊道：
“妈的！你们到底杀不杀我？！给个痛快话行不行？！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别在这儿拿老子当背景板讨论谁胸大胸小的问题了！”
麦穗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向她传音道：“你自己处理吧，给你姐个面子。”
麦穗点了点头，走到兰钦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兰钦尔。”
“殿下…”兰钦尔艰难地应道。
“滚过来给我打工吧。”
麦穗说得干脆利落，“现在除了我，没人能保住你的命。王室容不下失败者，更容不下暴露身份的间谍。”
“想活命，就跟着我。”
莱蒂思贴心地弹指，几粒冰珠碎裂，解除了兰钦尔关节的冰冻。
兰钦尔僵硬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认命的叹息。
其他道路都被封锁，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他挣扎着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宁芙信使，上级间谍，兰钦尔向您致敬。”
“我的剑…以及我所剩的一切…皆为您效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