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拖带拽地把萨姆这个红毛草履虫弄回下榻的宾馆。
第一个撞见的就是在走廊里跟一盘子血酿糕点大眼瞪小眼的劳图丁。
我定睛一看,是一盘色泽诡异,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血酿蛋糕。
唏,海猩猩,你是打算用眼神把这盘生化武器瞪死吗,还是要威胁它,让它自己跳进垃圾桶?
“嚯!”
他把那腥味冲天的糕点扔在一边,然后布满老茧的大手就拍在我肩头。
劳图丁上下扫视着我,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奇。
“你去做什么了,圣域威仪强盛流转,吃龙鞭了吗?”
劳图丁!每当我想尊重你的时候,你就开口说话!
什么龙鞭!这可是本大爷的封口补偿啊口牙。
这头劳图丁又凑近了点,鼻子夸张地抽动着。
“我闻到有亡者的祝福味,还有千年积怨的跟随,你这黑法师真是奇葩,恶意和祝福搅在一起,和那些恨不得把‘我是坏蛋’刻在脸上的传统黑法师完全不一样。”
“所以你不会真去吃龙鞭了吧。”
我顺手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傲然一笑。
“昨晚在和索薇亲王交流修行时,不小心掉进弗拉德湖底,下面蹲着个快散架的老骷髅。”
“它非说我是‘万中无一的魔武双修奇才’,哭着喊着要把毕生功力传给我,就为了替他找隔壁坟头的老僵尸报夺妻之仇,还把一个闭月羞花嗷嗷待哺的孙女留给我,让我好好照顾,然后传完功就嘎嘣一声彻底散架了。”
虽然劳图丁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能咬断缆绳的大牙:
“老子在海上劈风斩浪了多少年都没碰到过这种老东西,倒是劈了不少倚老卖老的垃圾圣域。”
“行吧,管他骷髅还是龙鞭,能让你这精神点就是好事。”
然后劳图丁看向萨姆,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萨姆一脸讪笑。
“哟,劳大,这么晚不休息,赏月呢?”
萨姆尴尬地打完招呼,然后麻利地试图缩到我身后。
劳图丁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股血腥味,我怀疑他大概已经尝了不止一盘的血酿糕点。
“老子赏个屁的月,有某个精灵诗人偷偷跑出去了,莱德,你是不是出去逮她了?”
他铜铃大的眼睛狠狠剜了萨姆一眼,“再有下次,等回预言者之都,老子让媞卡把你的琴收了!”
我干咳了一声。
“都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看那群夜咏诗人表演艺术呢。”
第二天,在大长老的带领下,我们被请进了德古拉城最负盛名的猩红大剧院。
天鹅绒座椅,水晶吊灯,空气里还弥漫着昂贵的冷香,这群吸血鬼总算有点良心,知道照顾我们的鼻子了。
舞台亮起,幕布拉开,夜咏诗人在上面为我们介绍,猩红大剧院的最新剧目《月痕之誓》,又名迷途旅人遇见血族骑士。
华丽的服饰,精致的布景,清一色苍白俊美的吸血鬼演员们的唱腔宛转悠扬,带着挑动心灵的魔力。
但是,剧情嘛……
我往嘴里丢了颗在宾馆顺来的虹枫糖,嘶,一股腥味。
嫌弃地咂咂嘴,我向劳图丁吐槽:
“又是这套,安维斯的圣赐歌剧院我也熟悉,他们那儿的吸血鬼题材也是这种风格,没点新意。”
“高贵的伯爵,纯洁的处子之血,永恒的月光誓言……这帮家伙,总是把爱情镶上金边,泡在血里、再配上夜咏诗人的咏叹调。”
劳图丁百无聊赖地剔着牙,从怀里摸出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啃着,含糊道:
“我知道,不就是咬脖子,说情话,打一架,再咬脖子……他娘的,跟魔兽抢地盘一个套路,还没它们打得好看,至少人家是真拼命。”
舞台上的男主角,穿着缀满暗红宝石的丝绒礼服,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主角。
女主角是一个由吸血鬼扮演的“人类”少女。
他们口中闪着寒光的獠牙若隐若现,咏唱着月光下的永恒之爱,歌词华丽空洞。
我用手肘捅了捅旁边正襟危坐、眼皮却开始打架的星辰翁。
“星辰翁,高潮来了,接下来就该互诉衷肠,什么你的血是琼浆、你的爱是毒药……”
“然后不出意外,女方的某个守护骑士或者追求者要跳出来搅局,双方大打出手,打完发现‘哦,原来我们误会了对方’,再回到月光下,继续咬脖子。”
“顺便歌颂一下爱情战胜了世俗的偏见——也就是他们自己定下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贵族规矩。”
星辰翁打了个哈欠,他扶了扶厚重的镜片。
尽力睁大那双看惯了星辰轨迹却对眼前戏剧毫无兴趣的眼睛,含糊地应和:
“嗯…戏剧结构…古典范式…有研究价值…”声音越来越低,头一点一点,眼看又要去梦境里小酣了。
喂,这是看戏,不是在上数学课啊!
最让我意外的是萨姆。
她既没有像劳图丁那样满脸写着“老子想拆了这破台子”,也没有像星辰翁那样与睡魔殊死搏斗。
她抱着她的鲁特琴,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拂过,过滤着那些华丽唱腔和夸张配乐下流淌的旋律本质。
嘿,她至于这么较真吗?
我瞅着她紧皱的眉头,突然反应过来,她是打算先潜心研究,方便攒足弹药,再把这群唱得天花乱坠的家伙批得更狠。
可惜了,我们法师的圈子,就缺她这种学术批判的天才,如果她是德鲁伊,绝对是自然者与枯萎者撕逼大战中的一员悍将。
这大剧院的座椅软得像陷进云里,可我浑身不得劲,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起来,”我问向大长老,他正捻着花白的胡须看得入神。
“索薇亲王呢,昨天还负责接待我们,今天这重头戏,她怎么没来,难道是太累了?”我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劳图丁嚼肉干的动作顿了顿,铜铃眼扫过来:“对啊,那娘们上次那股吃饭的劲儿,不像会缺席这种场合的吸血鬼。”
萨姆也从鲁特琴上抬起头,手指还在弦上无意识地敲着:“我也好奇,她要是来了,看这群自己演自己的家伙,会不会笑场?”
大长老被我们你一言我一语问得没法再安心看剧,他缓缓转过头。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然后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须。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挺平和。
唏!你在笑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