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心口往下淌,顺着肋骨滑进腰侧,温的,黏的。
我站着没动。
指尖离归墟之门只剩半寸,可那道光柱已经熄了。星砂锁链崩解得干干净净,像沙堆被潮水卷走,不留痕迹。幻灵珠沉在识海深处,不动,不响,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它刚才还在吟唱,现在却像死了一样。
黎薇站在我左后方,呼吸很轻,但我知道她没走。她不敢靠近,怕干扰我最后的平衡。她的第三只眼闭着,可我能感觉到那股雷暴的余温还在她眉心跳动,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门内的黑潮静止了。
不是被压制,是警觉。门心那八个字——“原初之心,破界之始”——开始逆闪。先是“始”,再是“破”,一个字一个字倒着亮,节奏和我紊乱的心跳对不上,反而更乱。它在准备反扑,要把我拖进那108轮回的终点循环里。
我抬手,不是去碰门,而是按住胸口。
噬心剑还插在那儿,剑柄贴着皮肤,却不再共振。刚才那一刺,我以为是钥匙,是刑具,是重构因果的支点。现在才明白,它只是个引信。真正能点燃巫咒的,不是剑,是我自己。
左眼残留的星纹还在发烫,但热度在退。我闭上眼,把最后一丝神识沉进识海。那里空荡得可怕,蚑萤的星砂轨迹只剩一缕残影,像风吹散的灰。我抓不住它,也不想抓了。
我开始放。
把记忆放进去。
不是筛选,不是掩饰,是全放。暴雨夜,金瞳降临,玄蚑氏的族人站在我面前,说“带我们走”。我说“来不及了”。他们被光柱吞噬,我没回头。第七轮回,海底玄宫,我抱着残碑沉到底,碑文写着“弃盟者,永镇归墟”。第十三轮回,我引爆幻灵珠,炸穿归墟之门,结果被数据回收,意识打碎重铸。
还有现代实验室的画面——另一个我,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注射器,把一团黑泥似的息壤推进自己眼球。她笑了,说:“这才是完整的开始。”
这些记忆,我从没对任何人提过,包括幻灵珠。
但现在,我全放了。
不是请求回应,是献祭。
识海猛地一震。
不是幻灵珠动了,是它被撞了一下。那股震动来自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醒来,不是被唤醒,而是等到了。
一段咒音浮上来。
不是蚑萤教过的“锁魂引”,也不是任何我听过的巫咒。它没有节奏,没有断句,每一个音节都像从混沌里直接剥出来的原始符号。但它一出现,我就认得。
“原初启咒”。
蚑萤死前没教完,不是因为时间不够,是因为她没资格念。这咒语不需要施法者,它需要祭品。
我就是。
我睁开眼,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身前虚空。
血没落地,悬着,被某种力量托住。我用手指蘸血,在空中画玄蚑氏的完整巫纹——三环套月,中心一点心核。血线刚成形,就开始发光,不是红,是金,带着金瞳的纹路。
噬心剑突然震了一下。
我把它从心口拔出来,横在胸前。剑身上的符文还在,但颜色变了,从暗灰转成深褐,像是吸饱了血。我把剑尖抵在巫纹中心,不是刺,是连。
符文和巫纹一碰,嗡的一声,整个空间抖了三下。
心口的伤口炸开了。
血不是流,是喷,一股一股往外冲。可喷出来的不只是血,还有光。金色的光,带着金瞳的纹路,从我血管里涌出来,在空中缠成一条线,直通归墟之门。
我不拦。
反而念出第一句咒文。
声音不是我发的,是从识海深处传出来的,像是幻灵珠在借我的嘴说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进骨头,震得我牙根发酸。念完一句,我整个人抖了一下,皮肤开始变,从白转灰,再转晶,像是有东西在从内往外凝固。
黎薇冲上前一步:“你——”
“别动。”我打断她。
她停了。
我继续念。
第二句,肋骨开始发脆,一吸气就疼,像有锯子在里面拉。第三句,左眼彻底烧了,不是痛,是整个眼球被光填满,再也分不清瞳孔和虹膜,只剩下一轮纯金。
咒文越念越快,不是我在控制,是身体在自动推进。每念一句,就有一道因果线从我体内被扯出来,穿过心脏,穿出胸口,扎进虚空。108道,一道不落。
它们不再攻击我,而是被我用身体当祭坛,一一贯穿。
当最后一道线穿过心脉,我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无数个“我”在同一刻开口。
火刑架上的我,海底沉碑的我,引爆幻灵珠的我,实验室里被注射息壤的我……全都开口了,和我一起念出最后一句:
“心为界,罪为门,我即原初。”
话音落的瞬间,心口爆了。
不是血,是光。
一道金光从我胸口炸开,直冲天际。那光里全是金瞳的意识,被抽出来,被净化,被转化——不再是压迫,不再是审判,而是散成漫天星光,洒向洪荒虚空。
地球表面,震动了。
108座雕像,凭空浮现。
每座都高千丈,面目模糊,但手中都握着半块息壤。它们站的位置,正是我曾经收集碎片的地方——昆仑墟、归墟海眼、南荒巫冢、北冥冰渊……所有碎片共鸣了,开始拼合。
黎薇抬头,第三只眼突然睁开,又立刻闭上。她看到了什么,没说。
我站在原地,身体已经半晶化,皮肤下全是光脉,像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星砂。左眼的金瞳还在转,但不再是被动显现,而是主动扫描。
我感知到了传送阵。
它不在地下,不在门后,它就是地球本身。息壤是钥匙,108座雕像就是节点,而我,是启动核心。
我抬起手,把最后一丝星砂从识海抽出,不是推演,不是计算,是直接“放”进阵心。
幻灵珠动了。
不是吟唱,是震动,像心跳。
传送阵表面的符文开始重组,扭曲的、试图吸收星光的那些被推开,真正的阵图浮现——不是杀阵,不是封印,是通道。一条贯穿混沌的纯白光路,直通归墟之门背后。
108座雕像同时发光。
息壤碎片拼合成完整的地球轮廓,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光柱冲天而起,贯穿归墟之门。
门内的黑潮终于动了,不是攻击,是退。那八个字“原初之心,破界之始”重新正向亮起,这一次,光是白的,干净的。
我走进光柱。
身体还在晶化,每一步,脚印都留在空中,像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上。黎薇在后面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光柱中央,我停下,转身,看着那扇门。
“这一次,”我说,“我不再是实验品。”
话音未落,左眼金瞳突然一缩。
门后,有东西在动。
不是黑潮,不是群瞳,是一只手。
一只和我一模一样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指尖沾着血,正朝着我的方向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