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掀桌子的疯子
死寂。
废车场的风仿佛都停滞了，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凝固在两人之间。
秦牧脸上的温和儒雅，第一次像劣质的墙皮一样，片片剥落，露出了底下冰冷的、满是裂纹的墙体。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深可见骨的怒意。
他纵横市场数十年，将无数枭雄踩在脚下，将规则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见过贪婪的，见过恐惧的，见过卑躬屈膝的，却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
一个疯子。
一个敢在输光了所有筹码之后，笑着对自己说“我们赌命吧”的疯子。
“你以为，我会信你？”秦牧的声音低沉了下去，那层伪装起来的温和被彻底撕碎，露出了属于掠食者的森然。
叶澜笑了，那笑容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信不信。”
他向前走了一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两人之间的气场发生了逆转。
“方振云，方老。前证监会首席稽查，退下来之后，在西山养老。这个人，你应该比我熟。”
叶澜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
秦牧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方振云！
那个金融界所有大鳄都绕着走的“铁面阎王”！一个油盐不进，把维护市场公平当成毕生信仰的老顽固！当年天穹联盟初创，多少不可一世的资本巨头，就是折在了这个老家伙的手里。
秦牧确信，如果那份“剧本合集”落到方振云手里，他绝对会动用自己所有的门生和关系，不惜一切代价，掀个底朝天。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公关媒体那么简单了，那是整个国家机器的介入。
“你把东西给了他？”秦牧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忌惮。
“还没。”叶澜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玩味，“我只是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说我这有个关于‘中国股市二十年沉浮录’的有趣故事，问他老人家有没有兴趣听。我猜，他会很有兴趣。”
“我留了后手，一个死信邮箱。我死，或者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第二封邮件，也就是真正的‘剧本合集’，会自动发送到他手上。”叶澜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得像个孩子，“所以你看，这事儿变得多简单。你要么让我走，要么杀了我，然后等着方老找你喝茶。”
秦牧死死地盯着叶澜，他想从这张年轻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丝 bluffing（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叶澜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渊，里面没有恐惧，没有侥幸，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真的敢死。
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而自己，却有太多东西输不起。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保住你妹妹？”秦牧换了一个角度，声音变得阴冷，“你死了，她怎么办？她会过得很好，在我的‘照顾’下，读最好的学校，嫁最好的人，一辈子锦衣玉食。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哥哥，是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理由，抛弃了她。”
这是诛心之言。
叶澜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眼神里带着一种让秦牧都感到陌生的情绪，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怜悯。
“秦牧，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
“你以为控制一个人，靠的是金钱，是权势，是捏住她的软肋。但你忘了，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信念。”
“我活着，她有哥哥。我死了，她有英雄。”
“你给她再多的钱，也买不走她心里那个，为了保护她，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哥哥。而你，只会是那个让她活在黄金囚笼里的，魔鬼。”
叶-澜看着秦牧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忽然又笑了。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什么？”
“我那份‘剧本合集’里，附赠了一个彩蛋。”叶澜的语气轻快起来，“我把我这次赚到的所有钱，大概二十多亿吧，通过几十个海外账户，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受益人，是我妹妹。委托执行人，是我的‘收尸人’朋友。”
秦牧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我那位朋友虽然忠于你，但他更忠于钱。我留了遗嘱，如果我死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瑞士，找到我妹妹，告诉她一切真相。然后，用那笔钱，给她请全世界最好的律师，最好的保镖，以及……最好的‘清道夫’。”
叶澜歪了歪头，像个天真的恶魔。
“二十亿，秦先生。你说，够不够买你的命？”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秦牧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设想过一百种收服或毁灭叶澜的剧本，但没有一个剧本是这样的。
对方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他直接把牌桌给掀了。
用自己的命，用妹妹的未来，用那二十亿的悬赏，用那个该死的方振云，把自己逼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绝境。
杀了他，天穹联盟会迎来灭顶之灾，自己还会被一个价值二十亿的全球追杀令盯上。
不杀他，放他走，就等于承认自己输了。天穹联盟的“赌场主人”，在一个无名小卒面前，退缩了。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还怎么掌控全局？
更重要的是，这个叫叶澜的疯子，就像一颗无法控制的病毒，一旦放回市场，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废车场里，只有风声。
最终，是秦牧先打破了沉默。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阴鸷。
“你赢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那副金丝眼镜。
“今天，你赢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遮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你可以走了。”
叶澜看着他，没有动。
“怎么？怕我反悔？”秦牧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秦牧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没输不起到这个地步。我说让你走，你就能安全地走出这个车场。”
“至于以后……”他顿了顿，“我们，来日方长。”
叶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真的就这么转过身，向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他的后背，没有丝毫的防备，完全暴露在秦牧的视线里。
他在赌，赌秦牧这种人的傲慢，不屑于背后开枪。
秦牧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直到叶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废旧车堆的拐角处，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老板。”
“启动‘剧本’。”
“老板，哪个剧本？”
秦牧看着叶澜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兴奋的光芒，像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除权除息：股价腰斩后的填权迷局》。”
“目标呢？”
“找一只最烂的垃圾股，我要送给我们的‘英雄’，一份回归大礼。”
挂掉电话，秦牧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宾利。他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那个依旧在安静画画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小姑娘，你的哥哥，好像不太懂事啊。”
“不过没关系，叔叔会慢慢地……教他懂规矩的。”
ps：当魔鬼不再跟你谈交易，而是开始为你写剧本时，你该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