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阻力再现：商业开发的冲突
何平局长手里的不锈钢保温杯，就这么直挺挺地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
“咣当——”
一声脆响，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炸开，像是一道惊雷。
杯盖弹开，滚烫的茶水泼洒一地，氤氲的热气混杂着茶叶的清香，在凝固的空气里弥漫。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林枫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转移到了地上那个狼狈打滚的保温杯上，然后又猛地弹了回去。
张怀德？
市规划设计院的总工程师？
这个名字对赵铁山和老街坊们来说，可能有些陌生。但对在座的所有干部而言，这三个字的分量，不亚于一颗小型炸弹。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官僚。那是全省挂得上号的规划界权威，出了名的“铁面判官”。经他手评审的规划方案堆起来比人都高，被他当场驳回、骂得狗血淋头的项目方，从私企老板到地方主官，能坐满好几桌。
请他来当评委？还是评判一个县委常委会已经通过的项目？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是疯了。
周建国坐在后排，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一阵阵发麻。他终于明白林枫那句“请他来当个评委”是什么意思了。这小子根本不是想请张怀德来“坐镇”，他是要借张怀德这把全省最锋利的刀，来斩断鸿远集团这根已经盘根错节的藤。
会议室里，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
赵铁山不懂什么总工程师，他只听懂了林枫要把两个方案摆在一起比一比，而且请了个最厉害的人来评判。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地拍着巴掌，他身边的老街坊们也跟着鼓起掌来，掌声稀稀拉拉，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真诚。
而另一边，官员们的脸色则五花八门。住建局和规划局的几个干部，脸都白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是鸿远集团那个方案的技术审核方，虽然只是走了个流程，但真要被张怀德那种大神拎出来审，天知道会查出什么问题。
何平局长已经顾不上去捡他的保温杯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不是在主持一个座谈会，而是在见证一场政坛的豪赌。
林枫，这个年轻的副县长，把他自己，把鸿远集团，把县里的相关部门，甚至把县委的决策，全都推上了赌桌。
而他唯一的筹码，就是那个远在市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评委”的张怀德。
会议在一种极度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老百姓们喜气洋洋，簇拥着林枫，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激动和感谢。赵铁山更是紧紧握着林枫的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林县长，您是真给咱们这些老家伙做主啊！”
【来自赵铁山的民心值+5，信赖】
【来自居民代表王大爷的民心值+3，感激】
……
绿色的民心值不断跳动，但林枫此刻却无暇顾及。他安抚好众人，一转身，就被周建国拽进了旁边无人的休息室。
“你是不是疯了！”周建国反手锁上门，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语气里的惊涛骇浪，“张怀德！你知道他外号叫什么吗？叫‘张碾子’！任何方案在他面前，都得被他来回碾上三遍，稍微有点瑕疵就给你碾成粉末！你把自己的草案跟他那个已经走了全套流程的方案放一起，你这不是找死吗？”
“周哥，你觉得我的草案，是瑕疵品吗？”林枫反问。
周建国一愣，他回想起刚才ppt上那些闻所未闻的概念，那些让他都感到热血沸腾的构想，一时语塞。平心而论，那份草案，是他从业以来，见过的最具颠覆性、也最具吸引力的规划。
“可……可那是草案啊！连个数据模型都没有，就是个概念！人家鸿远拿出来的是什么？是厚厚一本，包含了地质勘探、市场调研、财务分析的正式文本！”周建国急得直搓手，“概念再好，也打不过现实啊！”
“所以才需要张总工。”林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散去的人群，眼神平静，“我不需要他现在就认可我的方案，我只需要他一句话。”
“什么话？”
“‘这份草案，有进一步深化的价值’。”林枫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有了他这句话，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叫停鸿远的项目，为我的方案争取到最宝贵的完善时间。”
周建国呆住了。他看着林枫的侧影，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却又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关键的节点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勇气了，这是一种近乎恐怖的算计。
就在这时，林枫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林枫。”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圆滑而热情的男声：“哎呀，林县长，您好您好！我是鸿远集团的钱东来啊！冒昧打扰，您现在方便吗？我正好在县政府附近，想跟您当面汇报一下工作。”
来了。
林枫和周建国的眼神在空中对了一下。
“钱总客气了，我在三楼休息室。”
挂了电话，周建国脸色凝重：“他怎么知道你电话的？消息传得真快。这人是只笑面虎，你小心点。”
不到三分钟，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定制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枫，快走几步，伸出双手。
“林县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啊！”
林枫与他握了握手，只觉得对方的手掌温热而有力。
【姓名：钱东来】
【身份：鸿远集团清源项目负责人】
【民心值：-50（轻蔑\/伪善）】
林枫心中了然，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钱总过奖了。周主任也在这里，一起坐。”
钱东来这才像是刚看到周建国一样，连忙又是一阵热情的寒暄。三人落座，钱东来亲自给林枫和周建国递上烟，被两人婉拒后，他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林县长，今天上午的座谈会，我派人旁听了。”钱东来开门见山，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您的那份‘古城之心’的规划，说实话，让我这个搞了半辈子开发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非常震撼！高屋建瓴，立意深远啊！”
他先是一通吹捧，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呢，搞开发，光有情怀还不够。林县长您那个方案，想法是好的，但真要落地，难度太大了。修复古建筑的成本、运营的风险、市场的培育……这些都是要用真金白银去填的。我们鸿远集团，在全国建了三十多个商业综合体，经验丰富。我们那个方案，看着可能‘俗’了点，但胜在成熟、稳妥，能最快地见到效益，给县里带来税收和就业。”
他弹了弹烟灰，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恳切起来：“林县长，我知道您是真心为清源好。其实，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做个结合。”
“山陕会馆那块核心地块，还是按照我们的规划来建商业中心，这是我们整个项目能不能盈利的关键。但是，作为回报，您那个‘百匠千工一条街’，我们鸿远可以投资！帮您把周边的老街区修缮一新，甚至您说的那个文创公司，我们也可以出资成立。”
他摊开手，笑容显得无比真诚：“商业归商业，文化归文化。我们帮您把文化的面子做好，您让我们把商业的里子做实。这样一来，既有了政绩，又有了Gdp，两全其美，您说是不是？”
周建国听得眼皮直跳。这手玩得漂亮。名为合作，实为收编。把林枫方案里最花钱、最不赚钱的部分揽过去，做个人情，却把最核心、最值钱的地块牢牢抓在手里。这样一来，林枫的方案被釜底抽薪，就成了一个依附于鸿远商业体的文化点缀，再无独立的可能。
林枫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等钱东来说完，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钱总，你觉得，未来的商业，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钱东来一愣，没想到林枫会问这个。他想了想，答道：“品牌、地段、运营。”
“不对。”林枫摇了摇头，“未来的商业，核心竞争力是‘稀缺性’，是‘不可复制性’。你那个商业中心，在许州能建，在郑州能建，在全国任何一个城市都能建。它没有自己的面孔，也就没有自己的灵魂。”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钱东来：“而我的方案，恰恰相反。山陕会馆，只有一个。清源小调，也只有一个。赵铁山的银凤钗，更是独此一份。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清源县的‘稀缺性’。我要做的，不是建一个商场，而是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化Ip。这个Ip，才是会下金蛋的鹅。”
“钱总，”林枫笑了笑，“你说的商业逻辑，是十年前的逻辑。现在，过时了。”
钱东来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干部，嘴里蹦出来的，全是他听都没听过的词。更让他难受的是，对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他才是那个落伍的、不懂行的外行。
他掐灭了烟头，镜片后的目光冷了下来：“林县长，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得看看脚下的路。有些事，不是光靠激情和概念就能改变的。”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中午约了市里的朋友吃饭，就不多打扰了。哦，对了，听说您也约了张怀德总工？真不巧，我跟张总工也是老朋友了，他那个人，最讨厌别人拿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去浪费他的时间。”
说完，他不再看林枫，转身扬长而去。
钱东来一走，周建国立刻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忧色：“他这是在威胁你！而且听他那意思，他跟张怀德很熟，这下坏了，午饭还没吃，人家已经先入为主了！”
林枫的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县府办一位秘书小心翼翼的声音：“林县长，市发改委产业协调科的王科长来电，询问我们县鸿远集团老城改造项目的推进情况，问为什么有传言说项目要暂缓，他让我们尽快给市里一个书面说明……”
周建国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鸿远的反击，比他想象的更快，也更立体。商业施压、人情关系、上级问责，三管齐下。
林枫挂了电话，沉默不语。
周建国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声长叹：“现在怎么办？这顿饭，还吃吗？”
林枫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
“吃，为什么不吃。”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鸿门宴，也得去闯一闯。”
清源饭店，是县里最高档的饭店。
林枫和周建国提前一刻钟，来到了预订好的“清风厅”。周建国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
十二点整，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朴素夹克，面容严肃，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张怀德。
可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身影。
那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哎呀，林县长，周主任，”钱东来笑呵呵地走上前，仿佛偶遇一般，“真巧啊，你们也在这儿吃饭？我跟张总工约了叙叙旧，没想到跟你们订了隔壁。”
他热情地拍了拍张怀德的肩膀，对林枫说道：“林县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大哥，张怀德总工。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张怀德皱了皱眉，显然对钱东来这种自来熟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他看向林枫，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周建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对方已经不是提前吹风了，这是直接带人杀到了饭局上，摆明了是要当着张怀德的面，让林枫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