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民心值预警:寒门学子的教育焦虑
夜色渐深,县政府大院里最后一丝喧嚣也沉淀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几声犬吠。
林枫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一枚固执的图钉,将这片黑暗牢牢钉在原地。
他没有看文件,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灰烬颤颤巍巍,他却浑然未觉。白天在煎饼摊前的那一幕,像一部循环播放的默片,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小男孩沉默而熟练的动作,母亲脸上夹杂着骄傲与辛酸的笑容,以及那对母子头顶上,【-50,焦虑\/无奈】和【-60,失望\/无助】的民心值,像两块冰,贴在他的心口。
那场反腐风暴带来的“+99”的成就感,早已被这冰块的寒意渗透、冷却。
他曾以为,扶贫就是给钱、给物、盖房子,让人们吃饱穿暖。当他看到扶贫款被追回,贪官落马,百姓拍手称快时,他确实 merasakan了一种外科医生般切除毒瘤的快意。
可现在,他明白了。他只是治好了一场高烧,而肌体深处的顽疾,才刚刚通过那个蓝色预警,向他发出沉重的叹息。
【民心值预警(蓝色):区域内教育资源分布严重不均,城乡教育鸿沟日益扩大,寒门学子上升通道受阻,正在缓慢侵蚀区域发展的长期根基与社会活力。此问题若不解决,将成为未来民心下降的潜在隐患。】
这行蓝色的字,不像红色预警那般尖锐刺耳,它更像一口古钟的余音,不绝于耳,沉重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紧接着,系统面板上的信息流开始变化。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他看到一间泥墙垒成的教室,屋顶的瓦片破了洞,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一名小女孩摊开的课本上,将“未来”两个字晕染开来,模糊不清。
他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少年,站在一个分岔路口。他身后是贫瘠的山路和家人期盼的眼神,身前是通往县一中的柏油路,路上车水马龙。少年的脸上,是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挣扎与茫然。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清源县的教育数据图上。
一条陡峭的红色曲线,代表着县城几所重点中小学的升学率和财政拨款,高高在上,一路攀升。
而另一条几乎贴着底部的蓝色曲线,则代表着那一百多所乡村学校,它平缓得像一条垂死之人的心电图,偶尔的波动,也只是因为某所学校被撤点并校,从图上彻底消失了。
两条曲线之间,是一道日益扩大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系统甚至给出了一行冰冷的推演结论:【若此趋势持续,十五年后,清源县城乡之间的社会阶层将彻底固化,农村劳动力大量流失,社会矛盾激化风险提升65%。】
林枫猛地闭上眼,将烟头按死在烟灰缸里。
+99的民心值,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份高息的贷款。他用雷霆手段解决了百姓眼前最痛恨的腐败,换来了这份近乎满值的信任。可这份信任的背后,是更深沉的期盼。人们相信他,所以才敢将更深、更难的希望寄托于他。
如果说反腐是一场外科手术,目标明确,一刀下去,脓血流出,便能立竿见影。那么教育,就是一剂需要文火慢炖、精心调配的汤药。它见效慢,过程繁琐,需要的是耐心、智慧和巨大的投入,甚至在短期内,根本看不到任何政绩上的回报。
他想起了教育局那些写得天花乱坠的报告,“一体化进程稳步推进”,“教育公平迈上新台阶”,这些漂亮的词藻,和系统呈现出的那道鸿沟比起来,显得无比讽刺。
这是一种更高级、更隐蔽的懒政与失职。它不像贪腐那样血淋淋地摆在明面上,它用合规的流程、漂亮的报告和温和的姿态,一点点地扼杀着一个区域的未来。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秘书小芹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邀功似的兴奋。
“林县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教育局那边,把您要的材料送来了,比您说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天呢!”
她将沉重的纸箱放到林枫的办公桌旁,还体贴地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
“他们局办公室主任亲自送来的,说……说知道您工作抓得紧,他们连夜加班整理出来的。”
林枫看了一眼那个纸箱。
连夜加班?
他伸手从里面抽出一沓文件。没有目录,没有分类,更没有概要。就是一堆最原始的表格,人事调动记录、财务支出凭证、项目申请书、会议纪要……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时间线也是颠三倒四。
这哪里是加班整理,分明是把档案室的几个柜子直接清空,打包送了过来。
这是一种官场上常见的软钉子,叫“信息过载”。他们给了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却用一种最混乱的方式呈现,让你淹没在信息的海洋里,知难而退。如果你真花了十天半个月把这些东西理顺了,他们可以说自己积极配合;如果你没精力去看,那也怪不得他们。
好一个“积极配合”。
小芹显然没看懂这其中的门道,还沉浸在自家领导一个电话就能让教育局“连夜加班”的威势里,小脸上满是崇拜。
“林县长,我给您泡杯浓茶?”
“不用,”林枫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喜怒,“你先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芹连连摆手,“能为领导服务是我的荣幸!”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像电视剧里的台词,脸上一红,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枫没有立刻去翻动那堆故纸堆。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清源县地图前。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县一中、实验小学、县幼儿园……这些坐落在县城核心区域的学校,在地图上被圈上了红色的五角星。而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地图边缘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上。
黑石沟、烂泥湾、剪刀峡、寡妇坪……
这些地名,本身就带着一股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原始而粗粝的气息。
他知道,那份报告里的数字,那几条冰冷的曲线,还有这纸箱里堆积如山的“证据”,都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真正的答案,写在那些泥泞的山路上,写在孩子们渴望知识的眼睛里,写在乡村教师们日复一日的坚守与无奈中。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县委书记陈建国的秘书打来的。
“林县长,书记问您明天上午有没有时间,想跟您聊聊后续扶贫工作的具体落实方案。”
扶贫工作的后续?
林枫看着地图上的那些黑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请转告陈书记,我很乐意向他汇报。不过,我建议把汇报地点,改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对这个不合常规的提议感到意外:“……您的意思是?”
林枫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叫“黑石沟”的黑点上,重重地按了一下。那个地方,是他从扶贫项目案卷里看到的,受灾最严重,也是教育资源最匮乏的村子之一。
“就定在黑石沟小学吧。”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在那里谈扶贫,谈未来,可能会更真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