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得家属院的石榴树沙沙响。历飞羽下班回家时,总能看见望星趴在院角的石桌上写作业,念萤则蹲在石榴树下,用树枝勾勒树皮的纹路——那是她新学的素描,画里总带着点共生纹的影子。
“娘,你看这树皮的裂纹,像不像爹说的战术防御图?”望星举着物理课本跑过来,指着上面的等高线地形图,“老师说这叫‘地貌特征’,我觉得和九元观护界阵的地形纹差不多。”
历飞羽接过课本,指尖划过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笑了:“别总把你爹说的老故事挂在嘴边,小心被同学听见笑话。”话虽如此,心里却泛起涟漪——这孩子竟能从寻常地貌里,看出当年纹脉的影子,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刻在了骨子里。
念萤举着素描本凑过来,上面画着满树石榴花,花间藏着四个小小的人影:“娘,我把咱们一家人都画进花里了,王奶奶说,石榴多子,画进去就能团团圆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韩立穿着迷彩作训服,裤脚还沾着泥,显然是刚从训练场回来。他今年终于申请到了家属随军,上个月刚调到市区的部队机关,一家人总算能朝夕相处了。
“爹!”两个孩子像小炮弹似的冲过去,韩立张开双臂接住他们,脸上的汗水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今天食堂做了红烧肉。”韩立把孩子们扛在肩上,往屋里走,“特意多打了一份,给你们解馋。”
晚饭时,韩立讲起机关的事:说他负责的武器装备维护,那些精密的零件像“缩小版的阵盘”,一丝一毫都不能差;说新来的大学生军官理论厉害,却不会看器械磨损的“老纹路”,还得他带着手把手教。
“就像你们法院审案子,光看条文不行,还得懂人情世故。”韩立给历飞羽夹了块排骨,“这世上的道理,从来都是新旧掺着来的。”
历飞羽正处理一个开发区征地纠纷的案子,涉及十几户农民,情绪都很激动。“我打算明天去村里蹲点,”她放下筷子,“光看材料摸不透他们的心思,得像你说的,去看那些‘看不见的纹’。”
“我陪你去。”韩立立刻道,“我小时候在农村待过,懂他们的脾气。有时候递根烟,蹲在田埂上聊几句,比在办公室说半天都管用。”
第二天,两人带着孩子们去了乡下。田埂上的老农看见韩立的军装,先是拘谨,后来听他说起庄稼收成,聊起农机保养,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历飞羽在一旁静静听着,把老农说的“祖坟不能动”“口粮田得留够”都记在本子上,像在绘制一幅“民心图谱”。
望星跟着老农的孙子去田埂上跑,看着收割机作业,回来时说:“原来收割机的履带纹路,是为了不陷进泥里,和爹说的坦克履带一个道理。”
念萤则跟着老农的孙女去摘野花,回来时编了个花环,上面插着几株狗尾巴草:“姐姐说,这草在田埂上最常见,却最耐旱,像爹哨所的骆驼刺。”
傍晚返程时,老农塞给他们一兜新摘的黄瓜,说:“韩同志,历同志,你们是真心为我们着想的。那征地的事,我们信你们。”
历飞羽看着手里的黄瓜,带着泥土的清香,忽然觉得,这比任何奖状都实在。
秋天时,院里的石榴树结了果,红灯笼似的挂满枝头。韩立休假在家,搬来梯子摘石榴,望星在下面扶着梯子,念萤举着篮子接,历飞羽站在一旁看着,笑着说“小心点,别摔着”。
石榴掰开时,籽红得像玛瑙。韩立把最大的一颗递给历飞羽:“你看这籽,挤挤挨挨的,却各自饱满,像咱们一家人。”
历飞羽咬了口石榴,甜汁在舌尖散开。她想起很多年前,在九元观的沙枣林里,她和韩立也是这样,分食一颗沙枣,说“这叫共生”。原来有些滋味,不管隔了多少岁月,多少山水,都不会变。
年底,历飞羽被评为“全省十佳法官”,颁奖那天,韩立特意调了休,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现场。望星穿着新校服,念萤扎着红丝带,坐在台下,使劲给母亲鼓掌。
韩立望着台上的历飞羽,穿着法官制服,胸前的法徽闪着光,像当年她在修仙界时,握着逐月弓的模样——只是此刻的她,眼里的光更沉静,也更温暖。
回家的路上,望星说:“娘,我以后想考政法大学,跟你一样当法官。”
念萤立刻道:“我要学设计,把流萤涧的纹路画成衣服,让所有人都知道,好看的东西都藏在自然里。”
韩立和历飞羽相视一笑,握紧了彼此的手。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四个影子紧紧挨着,像条绵延的星轨。
院子里的石榴树在风中轻摇,枝头的空果壳还挂着,像在诉说今年的丰收。墙上的“星河”又添了新成员——历飞羽的“十佳法官”证书,韩立的“装备维护标兵”奖状,望星的“物理竞赛金奖”,念萤的“青少年美术大赛银奖”。
夜里,孩子们睡熟后,两人坐在石榴树下说话。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像层薄霜。
“有时候我会想,”历飞羽轻声道,“咱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修仙界了?”
韩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踏实而温暖:“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指着墙上的“星河”,指着熟睡的孩子,指着院里的石榴树,“你看,这里的‘纹’,已经够我们守一辈子了。”
历飞羽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和九元观的星空一模一样。她忽然明白,所谓归宿,从来不是某个地方,而是与谁相守,为谁守护。那些在修仙界习得的“道”,早已化作此刻的柴米油盐、职责担当,化作孩子们的笑声,化作墙上的奖状,化作这满院的石榴香,在人间烟火里,长成了最圆满的模样。
风拂过石榴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着什么,又像在诉说着什么——关于过往,关于现在,关于那些永远交织在一起的,属于他们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