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夏日,因一桩婚事而显得格外喧嚣热烈。
翼德将军府邸内外,早已是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仆役们脚步匆匆,脸上却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府门外车水马龙,蜀汉文武百官,乃至有些头脸的益州士族,皆携厚礼而至,门前迎客的管事唱名声此起彼伏,几乎要盖过街市的喧闹。
这桩婚事,乃是当今陛下刘备亲自下诏,为太子刘禅聘娶车骑将军、右将军张飞之女张氏为太子妃。
消息传出,举城皆知,这不仅是天家喜事,更是将刘备元从核心集团以血脉纽带更加紧密联结的标志性事件。
府内正堂,更是热闹非凡。
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张飞,今日罕见地脱下戎装,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绛紫色锦袍,虽然穿戴得有些别扭,但那满脸虬髯都似乎带着笑意,一双环眼笑得眯成了缝,咧开的大嘴几乎没合拢过。
他端着巨大的酒樽,穿梭于宾客之间,声若洪钟:
“哈哈哈!喝!都给俺老张喝!今天谁不喝趴下,就是看不起俺张翼德,看不起俺那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好闺女!”
宾客们纷纷笑着应和,举杯相庆。
谁不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今日又是他天大的喜日子,谁敢扫他的兴?
就连素来严肃的关羽,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意,与身旁的法正等人浅酌低语。
诸葛亮羽扇轻摇,看着这喧闹的场景,眼中带着欣慰。
这桩婚事,他与陈到暗中推动许久,既能稳固太子地位,又能加深与张飞这员头号猛将的联系,于国于家,皆是美事。
“翼德。”
陈到端着一杯清茶,走到张飞身边。
他如今身居大将军之位,又是太子兵法老师,在这种场合,更是需以身作则,只是浅尝辄止,以茶代酒。
张飞一见陈到,更是亲热,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拍在陈到肩膀上,力道之大,让陈到身形都晃了晃。
“叔至!哈哈,俺的好兄弟!你来了!今天你可不能跑!必须跟俺好好喝几杯!要不是你当初点醒俺,俺老张可能还是个只知道喝酒打人的浑人,哪有今天这风光!”
他这话倒是发自肺腑。
想起自己以前的作为,再看看如今不仅能统兵打胜仗,还能与皇帝哥哥结为亲家,心中对陈到是既感激又佩服。
陈到微微一笑,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翼德兄言重了。此乃陛下恩典,亦是小姐淑德,与太子殿下天作之合。到,以此茶代酒,贺兄长觅得佳婿,愿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早诞麟儿。”
“哎呀,茶有什么滋味!”
张飞不满,但看着陈到坚持的眼神,也知道这位兄弟如今身份不同,责任重大,不再像以往那般可以肆意纵酒,便也不再勉强。
自己仰头将手中巨樽里的酒一饮而尽,哈出一口浓烈的酒气,拉着陈到走到稍静些的廊下。
“叔至啊,”张飞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难得的感慨,“俺老张是个粗人,以前就觉得,拳头大、刀子快就行。是你跟俺说,带兵要动脑子,治地方要讲规矩。俺听着,学着,虽然还是经常犯浑,但……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现在想起来,要不是听了你的,俺可能真把身边那些老兄弟都打跑了,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哪个旮旯里了,哪还有今天……能把闺女风风光光嫁进宫里。”
他拍了拍陈到的肩膀,力道依旧不小,但眼神却十分认真:“这情分,俺老张记心里了!以后,你的事就是俺的事!咱们兄弟,还有大哥、二哥,还有孔明先生,一起把这汉室江山,打得牢牢的!”
陈到心中也有些触动,点头道:“兄长之心,到明白。我等勠力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就在这时,府内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原来是太子刘禅在礼仪官的引导下,前来行纳采之礼。
虽然只是定亲仪式,但场面已是极尽隆重。
刘禅身着太子礼服,虽然举止仍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但在陈到一段时间的教导下,眉宇间倒也多了几分沉静。
他依礼向张飞和未来的岳母行礼,态度恭谨。
张飞看着眼前这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太子,又想到自己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红。
他使劲眨了眨眼,大声道:“好!好孩子!以后……以后俺闺女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刘禅连忙躬身应道:“孤……我一定善待张妃,请三叔…呃…岳父大人放心。”
仪式完毕,宴席气氛更加热烈。
张飞更是放开了量,与前来道贺的关羽、赵云等老兄弟痛饮,笑声震天。
陈到虽未多饮,但也始终陪在一旁,感受着这难得的热闹与温情。
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婚礼,如同一条坚韧的丝带,将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以及他自己这个“后来者”,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构成了蜀汉政权最核心、最稳固的基石。
然而,在这满堂喜庆之下,陈到眼角的余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些许不同的情绪。
例如,坐在角落里的李严,虽然也面带笑容举杯,但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与计算。
一些益州本土的官员,在热情祝贺之余,彼此交换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对荆州元从集团势力愈发稳固的复杂心思。
婚姻是纽带,但也可能成为某些矛盾的催化剂。
宴席持续到深夜方才散去。张飞已是酩酊大醉,被亲兵搀扶着,口中还兀自嘟囔着“好女婿”、“好兄弟”、“大汉万岁”。
陈到与诸葛亮并肩走出张府,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气。
“翼德今日,是真高兴。”
诸葛亮轻声道。
“是啊,”陈到点头,“只是,树大招风。此后,翼德兄与太子关联更深,恐更成某些人眼中之的。”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深邃:“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既已如此,唯有同心协力,谨守臣节,步步为营。只要我等人心思齐,外敌又何足道哉?”
陈到默然,抬头望向夜空。
星光黯淡,云层渐厚。
他知道,眼前的喜庆祥和只是暂时的,来自北方的曹魏和东方的孙吴,绝不会坐视蜀汉内部如此紧密的联合。
更大的风浪,或许就在这平静的夜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