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省委班子换届，林舟的去向成焦点
套房里的空气，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给灌满了，轻飘飘的，带着一点不真实的甜味。
马叔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他一遍遍地拍着大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成了，真成了……”
李瑞则彻底放飞了自我，他抱着自己那台宝贝电脑，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他一会儿点开协议附件，看着那几行关于源代码移交的条款傻笑，一会儿又把脸埋进抱枕里，发出闷闷的、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对他而言，这比在《自然》或者《科学》上发一篇论文还要来得痛快。
苏晓虽然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但她摘下了眼镜，正用一块绒布，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擦拭着镜片。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是她内心波澜最直观的体现。
林舟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们。胜利的喜悦同样在他心中流淌，但那条来自周长青书记的短信，像一滴冰水，悄无声息地滴入这片温热的湖泊，让他的心绪瞬间冷静下来。
“小舟，速来我办公室一趟。——周长青”
没有职位，没有客套，称呼是亲近的“小舟”，落款是郑重的全名。这种组合本身就传递着一种复杂而明确的信号：事情很急，谈话很重要，而且是私事。
“我出去一趟。”林舟收起手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欢声笑语。
李瑞从沙发上探出头，满脸通红地问：“去哪儿啊？庆功宴啊？必须你请客！今晚不醉不归！”
“有点事，”林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对众人笑了笑，“你们先休息，或者……先去庆祝，账记我头上。”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套房，留下身后一头雾水的三人。
马叔看着林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他咂摸了一下味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刚刚打完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主帅连口香槟都不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早已等在招待所楼下，司机是省委办公厅的老熟人，见到林舟，只是恭敬地点了点头，拉开车门，一句话都没多问。
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窗外，省城的霓虹灯带拉出一条条流光溢彩的虚影，这座城市的活力在夜晚被彻底点燃。刚刚签下的那份协议，就是这座城市未来能源心脏的起搏器，而他，是亲手安装这个起搏器的人。
但林舟此刻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那份协议上了。
他的大脑像一台冷静的服务器，正在高速处理着刚刚接收到的那条短信。
【数据点A：时间。】在签约仪式结束后的半小时内。这个时间点，意味着周书记的召见，与德国人的合作有关，但又不止于此。如果只是为了表彰，一个电话，或者明天在工作会议上公开表扬，效果更好。
【数据点b：称谓。】“小舟”。这是周书记在私下场合对他的称呼，代表着一种超越上下级的亲近和认可。
【数据点c：落款。】“周长青”。在短信这种非正式沟通渠道里，签上全名，意味着这次谈话的内容具有极高的严肃性和重要性。
【数据点d：地点。】办公室。晚上九点，在省委大楼的办公室，而不是在家里，说明谈话内容依然属于“公事”范畴，但又不希望被太多人知晓。
无数的数据碎片在林舟的脑海中碰撞、组合，最终指向一个模糊但轮廓清晰的推论：这次谈话，是一次关于未来的、带有交底性质的私密会谈。而这个“未来”，恐怕不仅仅是“零碳城市”的未来。
车子在省委大院门口停下，卫兵看到车牌，没有阻拦，直接敬礼放行。
夜色中的省委大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城市的中轴线上。大部分窗户都已熄灯，只有少数几扇还亮着，如同巨兽睁开的眼睛，审视着这座它所掌控的城市。
周书记的办公室在顶楼。
秘书小陈早已在电梯口等候，见到林舟，他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佩、好奇和些许拘谨的复杂神情。
“林主任，书记在里面等您。”小陈的声音压得很低。
整个楼层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秘书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周书记办公室的门缝里，透出温暖的橘色光线。
小陈为他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并没有跟进去，而是轻轻地将门带上。
办公室里没有想象中的严肃压抑，反而有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周书记没有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山装，正站在窗边的一排花架前，拿着一个小喷壶，细心地给一盆君子兰的叶片喷水。
他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舟说：“这盆君子兰，跟了我快十年了，轻易不开花。可一旦开了，就能开上小半年。”
林舟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盆叶片肥厚、油光锃亮的君子兰，轻声说：“养得好。”
周书记放下喷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小舟。今天这场仗，打得漂亮。”
“是书记您和省委信任，也是团队努力的结果。”林舟坐下，姿态放得很低。
“呵呵，”周书记笑了，他走到茶几旁，亲自给林舟倒了杯热茶，“我听说了，一杯清茶，就把德国人那口气给压下去了。还顺便把法国人的‘浪漫’，也给他们展示了一下？”
林舟的心头微微一凛。他没想到，连昨晚茶馆里的细节，周书记都了如指掌。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信息渠道，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掌控。
“只是用了一些谈判策略。”林舟没有否认，也没有过多解释。
“这不是策略，这是阳谋。”周书记将茶杯递给他，目光深邃，“你让他们看到，我们有掀翻棋盘的底气，更有自己摆一盘新棋局的能力。所以他们只能回到我们的规矩里来。做得很好。”
简单的几句肯定，比任何嘉奖令都更有分量。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规律地走动。
周书记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小舟，我快到站了。”
林舟握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尽管他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从周书记口中亲口说出时，他还是感到心中一沉。在官场，“到站”，意味着退休。
一位执掌江东省近十年的省委书记即将退休，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离去，这预示着整个江东省的权力格局，即将迎来一次剧烈的洗牌。
“您……”林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没什么，自然规律。”周书记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伤感，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安慰我这个老头子。是想跟你聊聊这之后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江东省地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各种颜色的大头针，代表着不同的项目和规划。
“你看，”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我走了，这个位置，还有下面很多位置，都会动。江东这盘棋，一下子就活了。”
他的手指最后，停在了省城的位置上。
“以前，你是一颗好用的棋子，锋利，精准，能攻城拔寨。但从今天开始，从你签下那份协议开始，你不再是棋子了。”
周书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舟。
“你成了能改变棋局走向的‘势’。零碳城市，新旧动能转换，这两张牌都在你手里。谁想在未来的江东有所作为，就绕不开你。所以，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想拉你，想用你，想把你变成他们的人。”
他的话语不重，却字字千钧，敲在林舟的心上。
林舟沉默着，他知道，周书记说的是即将到来的现实。自己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失去了周书记这棵大树的庇护后，将立刻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站队，更不是要你当个墙头草。”周书记走回沙发，重新坐下，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我是想告诉你，做事，也要懂人。但归根结底，要把事做在前面。你的根基，不在人脉，不在派系，而在你为这个省、为这里的人民做出的实实在在的成绩上。”
“只要‘零碳城市’和‘新旧动能转换’这两件事，你做成了，做扎实了，你就是江东省未来十年发展的定海神针。到那个时候，不是你去找位置，而是位置来找你。”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林舟瞬间拨开了心中最后一丝迷雾。
他明白了周书记的良苦用心。这是在给他传授最重要的为官心法，也是在为他指明未来的道路——以势压人，以功立身。
“我明白了，谢谢书记提点。”林舟站起身，郑重地向周书记鞠了一躬。
“坐下，还没说完。”周书记压了压手，“路给你指了，但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这条路，不好走。会有明枪，也会有暗箭。你要看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又是可以团结的中间人。”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记住，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为了把事做成，必要的妥协和交换，也是一种智慧。你要学的，不光是如何开疆拓土，更是如何守住自己的阵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林舟静静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这已经不是提点，而是倾囊相授了。
谈话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周书记没有再提任何具体的人和事，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为林舟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层级政治逻辑的大门。
当时钟指向十点，周书记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林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周书记又叫住了他。
“小舟。”
“书记。”林舟回头。
周书记看着他，眼神里有欣赏，有期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路还长，走稳了。”
走出办公室，秘书小陈已经等在外面，将他送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林舟独自站在狭小的空间里，脑中反复回响着周书记最后那句话。
“叮——”
电梯在一楼停下，门缓缓打开。
门外，两个人正站在那里，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正准备上楼。
看到电梯里的林舟，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左边一人，是分管工业和国企改革的张副省长。右边一人，是分管城建和交通的李副省长。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张副省长最先反应过来，他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林舟点了点头：“是林舟同志啊，这么晚还没休息？辛苦了。”
李副省长则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嘴角绷着，看不出情绪。
林舟平静地走出电梯，对两人颔首致意：“张省长好，李省长好。”
他与两人擦肩而过。就在他走过去的一刹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截然不同但同样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林舟站在省委大楼的台阶下，回头望了一眼这栋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威严的建筑。
他知道，棋局，已经开始了。而他，正站在棋盘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