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向省委汇报，市长和交通局长的质疑
林舟放下红色保密电话时，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服务器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
李瑞和苏晓都看着他，眼神各异。
李瑞的目光里混杂着亢奋与忧虑，像一个即将把自制火箭点火升空的发明家，既期待它冲上云霄，又害怕它在发射架上就炸成一地碎片。
苏晓则要平静得多，她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仿佛刚才那个制定了足以让全省官场地震的“廉政天网”的人不是她。但她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她清楚，林舟这个电话打出去，就等于按下了启动键，再也没有回头路。
“他们会同意吗？”李瑞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干涩。他指的是那个宏伟到近乎疯狂的“立体交通”蓝图。
“他们同不同意不重要。”林舟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省委大楼在夜色中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得听。”
电话的回应，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第二天上午，林舟的办公室就接到了省委办公厅的正式通知。
“林舟同志，周书记指示，今天下午三点，在省委三号会议室，请您就省城交通改善方案做专题汇报。与会人员包括省委相关领导，以及省城分管城建的副市长、交通局、规划局、财政局主要负责同志。请做好准备。”
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
但“周书记指示”、“专题汇报”这几个词，分量重如泰山。
李瑞拿着通知，手都有点抖。他参与过不少国家级的项目论证，但直接向省委书记和一众厅级干部汇报，还是头一遭。
“我……我再去检查一遍数据模型，确保万无一失。”李瑞转身就要扑向电脑。
“不用了。”林舟叫住他，“数据已经足够完美。你现在要做的，是去睡一觉。”
李瑞一愣。
“你顶着这双熊猫眼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的方案是熬夜拍脑袋想出来的。”林舟的语气很平静，“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方案，是在精力最充沛、头脑最清醒的状态下，经过最严谨的科学论证得出的必然结论。去吧，下午两点，我叫你。”
李瑞看着林舟那双清澈而镇定的眼睛，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忽然就平复了下来。他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去了隔壁的临时休息室。
苏晓则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汇报流程中可能遇到的所有程序性问题，以及应对预案。另外，这是与会主要领导的背景资料，包括他们的履历、主要政绩和学术背景。”
林舟接过来，快速翻阅。他看到，省城分管城建的王副市长，是工程师出身，务实派，主导过省城二环路的修建，以作风强硬、注重实际着称。而交通局的陈局长，则是交通规划专业科班出身，发表过多篇关于城市交通管理的论文，是系统内的技术权威。
林舟的指尖在“务实派”和“技术权威”这几个字上轻轻划过，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知道，下午的硬仗，对手是谁了。
下午两点五十分，省委三号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每个位置前都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茶具、笔记本和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肃穆的气息。
与会人员已经陆续到齐。
省城分管城建的王副市长，是个五十出头、面容黝黑的男人，他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头盘踞在自己领地的狮子。
坐在他旁边的交通局陈局长，则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低头仔细翻阅着一份文件，镜片偶尔反射出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身上有种浓厚的学者气息，但那紧抿的嘴唇，又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其他几个局的负责人，也都正襟危坐，或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意无意地飘向门口。
他们都很好奇，那个只用了一个电话，就让周书记亲自下令召开专题汇报会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三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周书记在一众省委领导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在主位坐下后，目光扫视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紧接着，林舟、李瑞和苏晓走了进来。
当看到汇报人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团队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
尤其是林舟，二十八岁的年纪，在一众普遍年过半百的领导干部中，显得格外扎眼。
王副市长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没有动，只是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眼神里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质疑。陈局长则从文件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林舟身上停留了三秒，又落回到自己的文件上，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人到齐了，就开始吧。”周书记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林舟走到前方巨大的显示屏旁，手里拿着一个激光笔。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先对着话筒，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各位领导，下午好。我是省发改委林舟。今天，我汇报的题目是——《关于构建省城立体化智慧交通生态体系的战略构想》。”
话音刚落，王副市长嘴角就撇了一下。
又是一个“战略”，又是一个“生态”。他听过太多这种华而不实的报告了，包装得越是宏大，内容往往越是空洞。
林舟没有理会台下的反应，他按下了激光笔的翻页键。
屏幕上没有出现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一张动态图。图的背景，是马叔在红星里拍下的一张照片——被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的消防通道。一个穿着红马甲的社区网格员，正对着一辆违停的汽车，满脸的无奈和焦急。
“这是红星里，上个月，因为救护车被堵在小区外，一位突发心脏病的老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林舟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屏幕画面切换，是cbd两个写字楼之间空旷的广场，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年轻女孩，正顶着烈日，狼狈地奔跑。
“这是城东金融中心，每天，有超过五万名白领，需要走过这段没有任何遮挡的‘最后八百米’去换乘地铁。我们的沙盘推演显示，因为这段路，每年夏天，中暑事件比其他区域高出百分之三十。”
画面再次切换，是一辆拥挤的公交车内部，年轻的母亲抱着生病的孩子，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这不是个例，而是我们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的常态。技术报告会告诉我们，我们的人均道路面积是多少，我们的交通拥堵指数是多少。但数据不会告诉我们，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他们的体温和怨气。”
没有宏大的开场，没有华丽的辞藻。林舟用三张最真实的图片，三段最朴素的叙述，像三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王副市长环抱的双臂，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陈局长也终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抬起了头。
接下来，林舟开始展示他的蓝图。
从李瑞设计的“城市大脑”，到苏晓构建的“廉政天网”，再到“地面优化、地下穿梭、空中接驳”的三位一体构想。
随着一张张设计图、一个个数据模型、一段段模拟视频在屏幕上展现，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超乎想象的宏伟蓝图震撼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未来的城市：地面上，车流在“大脑”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面下，无数的穿梭舱和物流机器人悄无声息地运行；天空中，水晶般的轨道巴士像项链一样串联起整座城市……
汇报进行到一半，当林舟讲到“地下快速通勤网络”时，一直沉默的王副市长终于忍不住了。
他没有举手，而是直接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林舟同志，我打断一下。”
汇报被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副市长身上。
“你的构想，听起来很美好，很科幻。”王副市长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但我就问一个最实际的问题——钱从哪儿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
“按照你的设想，要把整个核心城区的地下都挖空，还要建什么空中巴士。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没有几千亿，甚至上万亿，根本下不来。去年我们全市的财政收入才多少？三百亿。你告诉我，这笔钱，你打算让谁出？是让省里出，还是让我们自己去天上摘？”
他的话音刚落，交通局的陈局长立刻跟上，他的语气更显专业，也更具攻击性。
“王市长说的是财政问题，我从技术的角度补充几句。”陈局长扶了扶眼镜，看着林舟，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学生。
“林舟同志，你可能对我们省城的地下管网情况不太了解。建国七十年来，电力、通讯、燃气、供水、排污……几十种管线，几万公里长，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深埋在地下。别说你搞什么‘地下穿梭’，就是现在修一条地铁，我们每次做管线迁移，都得掉一层皮。你的方案，等于要把这张网全部重新梳理一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稍有不慎，整个中心城区就会断水、断电、断网，彻底瘫痪。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陈局长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给了在场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更致命的问题。
“再说说你的‘立体交通’。理论上，分层自然可以解决拥堵。但交通规划是一门复杂的科学，不是简单的1+1=2。你把货运车流移到地下，把人流的一部分移到空中，这会彻底改变整个城市的人流和物流模型。由此引发的商业区位变动、土地价值重估、公共设施重新布局……这些连锁反应，你有做过推演吗？你的方案，看起来是解决了交通问题，实际上可能会制造出十个比交通拥堵更严重的社会和经济问题。”
王副市长主攻财政和可行性，陈局长主攻技术和连锁反应。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像两座大山，瞬间压了下来。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尖锐、现实，且无法回避。
会议室里，刚刚因为那宏伟蓝图而升腾起的热烈气氛，瞬间冷却到了冰点。
原本眼中还闪烁着光芒的几个局长，此刻都低下了头，窃窃私语。
“确实太超前了，不现实。”
“几千亿……卖了整个市也凑不齐啊。”
“陈局长说的对，地下管网太复杂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质疑声、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向林舟。
苏晓的指尖在笔记本的边缘无声地划过，李瑞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整个会议室，只有两个人保持着平静。
一个是主位上的周书记，他依然面无表情，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另一个，就是站在台前的林舟。
他静静地听完所有的质疑，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他只是拿着那支小小的激光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着屏幕上那张被无数人判定为“不可能”的蓝图，轻轻按下了翻页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巨大的，鲜红色的标题。
《关于项目资金来源与风险对冲的推演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