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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包掺了甘草粉的解毒丸被小心翼翼塞进簪子空心的簪杆时,她准备的已不仅是行囊,而是深入虎穴时,能让她从獠牙下挣出一线生机的全部赌注。

与母亲那场推心置腹的夜谈,像一道分水岭。泪水洗去了最后一丝犹豫,留下的是破釜沉舟的清醒。苏婉清知道,她不能再被动等待那纸催命符的到来,她必须主动为自己谋划一条生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希望渺茫。

翌日清晨,她以“夜里着了凉,想再歇歇”为由,继续留在房中。柳姨娘只当女儿是因离别在即而心绪不宁,加上昨夜确实哭得厉害,便也由着她,只叮嘱云翠好生伺候。

房门一关,苏婉清脸上的柔弱顷刻褪去。她走到那个陈旧衣柜前,取出了几件自己最好的,但依旧半新不旧的衣裙,以及母亲早年给她打的一支分量最足、样式最简单的银簪,和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梳妆匣。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行装”。

首先,是保命之物。

她取出之前让云翠偷偷买回的甘草,自己用小石臼仔细研磨成细粉,又混合了一些同样磨碎的绿豆粉。她没有专业的制药工具,只能凭记忆和感觉,将这些具有基础解毒功效的粉末,用少许蜂蜜调和,搓成一颗颗比米粒稍大些的药丸,放在窗台通风处阴干。

这些药丸功效有限,对付不了“朱颜醉”那样的剧毒,但若只是寻常的迷药、或是轻微的食物相克,或许能争取到一丝反应的时间。

然后,是那支银簪。她找来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用烛火加热后,慢慢将簪子尾部那看似实心的、装饰性的小花头撬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她将几颗晾干的甘草绿豆丸用油纸包好,塞进那空心的簪杆里,再将小花头仔细按回原处,抹去痕迹。如此一来,这支寻常的银簪,便成了藏匿应急药物的隐秘容器。

她还拆开了两件衣裙的领口和内衬边缘,将另外几颗药丸和几根用软布包好的、磨得尖利的银针(借口绣花需要,让云翠买的)巧妙地缝了进去。银针既可试毒,必要时,也能作为微弱的防身武器。

每藏好一处,她的心就安定一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是她基于前世血泪教训,所能做出的、最实际的抵抗。

准备保命物的同时,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安排着府外的一切。

她将云翠唤到跟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云翠,”她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看着眼前这个日渐可靠的小丫鬟,“我很快就要离开府里一段时日了。”

云翠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担忧:“小姐,您不会有事儿吧”

“别问那么多。”苏婉清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走之后,三房这边,你需得替我多看顾着姨娘。李嬷嬷若再过分,你便去找刘婆子,让她悄悄给庄子上林嬷嬷递个话,林嬷嬷知道该怎么做。”她这是在为母亲寻求一点外部可能的声援,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

接着,她拿出一个略沉些的钱袋,推到云翠面前:“这里面是五百文钱,还有几个我新画的绣样。我离开期间,绣品之事不能停。你哥哥那边的路子要维持住,花样按我给你的这些来,务必保证针线平整,但配色可以稍大胆些,就说是……就说是别家小姐喜欢的新鲜样式。卖得的钱,老规矩,你留两成,剩下的,连同之前我们攒下的,都交给我母亲,贴补家用。”

她必须保证自己离开后,母亲在经济上能稍微宽裕一点,也让这条小小的财源不至于中断。

云翠接过钱袋和绣样,只觉得分量沉重,她用力点头,眼圈微红:“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您……您一定要早些回来!”

安抚好云翠,苏婉清又铺开纸笔。她不能亲自去见林嬷嬷,只能依靠书信。她的字迹依旧刻意保持着几分稚嫩,但措辞却极为谨慎。

她在信中并未明言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只反复强调对母亲的担忧,恳请林嬷嬷看在旧日情分上,若能得空,请多多留意庄子上送往府中三房的物品,若察觉有任何不妥(她隐晦地提及了食材新鲜与否),能否设法通过刘婆子递个消息给柳姨娘?同时,她也询问了那间偏僻铺面的近况,是否仍空置,周围环境如何。

这封信,既是加深与林嬷嬷的联系,也是一步闲棋。她想知道那铺面的具体情况,为最坏的打算——万一她被迫入府后无法脱身,甚至遭遇不测——给母亲和妹妹们留一条可能的、微乎其微的退路。

她将信用火漆封好,唤来正在院子里洒扫的刘婆子,依旧是那副怯生生拜托人的模样,塞了几个铜钱,请她下次去庄子时,务必亲手交给林嬷嬷。

做完这一切,已是午后。

苏婉清独自坐在房中,看着床上那几件已经藏好“秘密”的衣物,梳妆台上那支内藏玄机的银簪,以及被云翠妥善收好的钱袋和绣样,心中百感交集。

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如同一个即将踏上未知战场的士兵,竭尽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盔甲和武器,尽管知道它们可能不堪一击。她整理了行装,安排了退路,安抚了母亲,打点了眼线……每一个环节都透着无奈和勉强,却已是她目前能力范围内的极致。

她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前路是龙潭虎穴,吉凶未卜。但她已然没有了退路。这些暗藏的行装,这些匆忙的安排,是她为自己点燃的、穿越黑暗的微弱星火。纵然光芒熹微,也足以照亮她决绝前行的心。此行,要么踏着仇人的尸骨归来,要么……便与这吃人的世界,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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