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就没怎么喝酒,现在被冷风一吹更清醒了。四处张望一下,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这似乎是一个乱葬岗。
湿润的土壤散发着土腥味混合着血液特有的腥臭味,雾里还能听见乌鸦沙哑的叫声和野狼示威的嚎叫声。总觉得有若隐若现的人影透过浓厚的雾气投来目光。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忽然耳边响起女人的尖笑声,她笑得撕心裂肺,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疯了一般。
祁淮之和祁熙年对视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土壤粘在鞋底越走越重,被惊起的乌鸦“啊——啊——”地叫着盘旋在两人头顶。
女人还在笑着,随着她的笑声倾泻而出的是疯狂又怪诞的钢琴曲。祁淮之转头看向祁熙年,恰好和他对视上了,他们都想到了那场景的共同点,钢琴。
两人加快脚步向声音源头奔去,雾气越来越浓,那股子血腥味也越发刺鼻。
腿长的优势在此刻显示的淋漓尽致,两人很快就透过雾影看见一座破旧的屋子出现在眼前,那疯狂的笑声和钢琴曲正从屋子里传出来。
这像是荒废的欧式建筑,被洇湿的木头长着苔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所剩不多干木头上还结满了蜘蛛网,半掩着的门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祁淮之率先推开门,屋内光线十分昏暗,黑暗中的视线感让人毛骨悚然。房间正中央是一架钢琴,一个白裙女子披头散发坐在琴凳上,双手疯狂地敲击着琴键。
她的指尖依稀可见干涸的血痂,包括琴键上都留下了成片的血迹,又被手指按压碾碎黏在上面。
似乎许久没有打理过自己,头发已经打绺地贴着脸上,头顶还有天花板上落下来的木屑。
两人默默地站在女子身后注视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这股视线感,女子忽然冷静下来,弹的曲子也正常了不少。
弹着弹着,女子抽泣起来,哭道:“妈妈,我不想练了,我就是没有她弹得好,我赢不了比赛,拿不了奖。”说着就瑟缩起来,似乎害怕突然出现一个人打她似的。
可是没有任何人出现,女子还是一边哭一边弹着琴。祁淮之轻轻走上前去,蹲在女子面前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子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哭泣弹奏。祁熙年则在四周查看,发现墙上挂着一些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笑容腼腆,都是同一个人。
祁熙年心中一惊,他猜测这女子或许就是照片里的女孩,他正准备叫祁淮之过来时,祁淮之的手碰到了女子的裙摆,刹那间,周围景象变幻,他们置身于一场钢琴比赛现场。
台上的女孩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咬着唇瓣紧张地演奏,可因为过于紧张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女孩彻底崩溃了,在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台下的观众表情冷漠,传来的只有窃窃私语和嘘声。
表演失败了,女孩的母亲满脸赔笑地上台道歉,而后扯着女孩的胳膊把她带回家拖进地下室。
“我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学钢琴,还带你定居国外参加比赛,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在比赛上出洋相?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啊?是不是!是不是!”
随着女人的怒骂,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成了她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打在女孩身上。女孩一边哭着求饶一边蜷缩着身子极力护住头,甚至连逃跑都不敢。
原来这是女孩痛苦回忆的重现。祁淮之上前阻拦女人,却传过来她的身体。而他们面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女孩在台上出错的那一幕。
祁熙年走到祁淮之身边说:“看来我们要打破这个循环。”
祁淮之点点头,当女孩因为错音崩溃时拉过她的手按下了琴键,女孩一时间有些惊骇,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东西在控制自己弹琴。
虽然表现不算好,好歹是面前弹下来了,台下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女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母亲如刀子般的眼神。
再次被拖向小黑屋时,祁淮之挺身而出拦住了女孩的母亲。这次他可以触碰到女人了,女人还以为是女儿反抗,正要一巴掌扇上去就被抓住了手腕。
这下她看清了女儿没有动手,惊恐地左顾右盼,然后把女孩推进地下室,自己飞快地跑了出去。
随着一阵光芒闪过,幻境消失,窗外的浓雾也散去,只剩下那架染血的钢琴静静待在那里,而女子的身影不见了,仿佛得到了解脱。
祁淮之和祁熙年默默离开这个木屋,乱葬岗随处可见的只剩半截的尸体都可以看出是屋里那个女子。或许她曾经死过许多次才真正死了吧,不知道对她而言算不算解脱。
祁熙年语气沉重:“家暴向来没有性别之分,只有强势和弱势之分。”
祁淮之摸了摸他的头,赞同道:“以爱为名在道德上绑架,在身体上虐待,将对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毫无怜悯之心地用暴力行为展现自己的权力和力量。”
“这种人恶毒又卑劣,自卑,敏感,脆弱,他们的恶意出现在家人的身上只是因为它们没有能力对外人下手,如果让它们找到机会,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受害者。”
祁熙年喃喃着,他看着祁淮之道:
“为什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制裁?为什么他们不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如果我拥有权利,我将不会赦免他们。”
祁淮之看着祁熙年坚定的神情安慰道:“你说得对,尽管我们现在还没有那样的权势,但依旧可以尽自己所能去阻止悲剧发生。”
“那不够。”祁熙年看着祁淮之,语气无比郑重:“我要走向高处,直到有一天我的声音会被所有人听见,没有人可以忽视我的声音为止。”
祁淮之把祁熙年抱在怀里,像是拥抱了小时候不被认可的自己,他轻声安抚:“乖,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