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从黑色别克轿车上下来的中年军官稳步走入,肩章上一颗将星在灯光下闪着冷芒。他摘下军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骨处一道寸许长的疤痕格外醒目。
徐远峥?毛人凤罕见地站起身,你不是在北平执行特别任务?
徐远峥,军统元老,戴笠生前最神秘的心腹之一,常年负责与英美情报机构的联络工作,很少在总部露面。郑耀先只在档案照片上见过这张脸,但此刻真人站在面前,那股迫人的气势远比照片上来得强烈。
毛局长。徐远峥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郑耀先脸上停留一瞬,听说总部出了泄密事件,我特意赶回来。他顿了顿,苏北行动的计划,最初是我在北平参与制定的。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郑耀先注意到沈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白若兰则悄悄向门口挪了半步。
远峥兄来得正好。毛人凤很快恢复镇定,泄密的事,你怎么看?
徐远峥不请自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在北平截获了共党的一份密电,破译后显示,他们早在三天前就知道了苏北行动的细节。
他将文件推至桌中央:更有趣的是,密电中提到他们在保密局内部的消息源代号——。
郑耀先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青砖!刘铭章破译的密电中出现的代号!
青砖?毛人凤皱眉,什么意思?
古代建筑中,青砖常用于隐蔽工程。徐远峥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代号,很可能暗示着此人深埋在组织内部,且负责情报通道。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郑耀先:我听说,郑副处长昨天在城北旧街区有所发现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郑耀先身上。他坦然迎上徐远峥的目光:例行巡查,发现些可疑物品,已经移交证物室了。
一枚猫头鹰银元,是吗?徐远峥轻轻一句话,让郑耀先后背发凉,他并未向任何人透露银元细节。
徐将军消息灵通。郑耀先不动声色。
猫头鹰,在西方情报界象征守望与秘密。徐远峥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戴局长生前,最喜欢用猫头鹰作为某些特殊任务的标志。
他突然转向白若兰:白秘书,听说你叔父白景明是最早一批跟随戴局长的老人?
白若兰脸色微白:是,但叔父已经退休多年。
退休不代表不问世事。徐远峥打断她,昨天下午四点,你去了城西的听雨茶楼,见了什么人?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郑耀先敏锐地注意到,沈醉悄悄将手移向了配枪。
我去买茶叶。白若兰声音发颤。
买茶叶需要见一个穿长衫、提藤箱的人?徐远峥冷笑,需要交换一个一模一样的猫头鹰银元?
他猛地拍桌:那个人的身份,需要我在这里说出来吗?
白景明,代号。徐远峥一字一顿,戴局长生前布下的暗棋,专门负责监视内部人员。
郑耀先脑中飞速运转。白景明?那个看似庸碌的闲职元老?如果他真是,那白若兰接近自己的目的...
不可能!毛人凤勃然变色,白景明跟了我十几年!
所以他才更危险。徐远峥淡淡道,毛局长,你身边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
电讯处地下机房,刘铭章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苏晓晚被赵德明调去参加特殊培训,即刻动身,归期未定。
这太不寻常。赵德明明知苏晓晚是破译江北电台密码的关键人员,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走她,分明是要阻碍他的工作。
更让他不安的是,刚才监测到一个短暂信号,加密方式与猫头鹰系列完全一致,内容只有两个字:。
收网?收什么网?针对谁?
他想起郑耀先正在参加的会议,想起青砖已动的预警,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必须冒险启用紧急联络渠道。他取出藏在怀表里的微缩胶卷,上面记录着近期破译的所有异常信号分析。这是他准备了很久,打算在最关键时刻送出的情报。
然而当他走到约定的死信箱位置,档案室第三排书架背后时,却发现那里被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意味着这个联络点已经暴露,“老算盘”潘万年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他立即转身离开,却在走廊拐角撞见了赵德明。
铭章,这么急着去哪?赵德明笑容可掬,正好,毛局长要所有处长级以上人员立即到一号会议室开会。
所有人?
对,所有人。赵德明意味深长地补充,徐远峥将军回来了,说要彻底清查内鬼。
一号会议室气氛肃杀。当刘铭章走进时,发现郑耀先坐在左侧,面色平静,但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那是他们早年约定的危险信号。
徐远峥站在主席位,背后挂着巨大的保密局组织架构图。
人都到齐了。徐远峥环视全场,在座的各位,都是保密局的精英。但很遗憾,我们中间混进了不止一个共党间谍。
他按下按钮,组织架构图上突然亮起三个红点:行动处、电讯处、秘书室。
风筝,潜伏在行动处;代号,潜伏在电讯处;还有刚刚暴露的。徐远峥声音冰冷,三个人,形成一个完整的情报网。
郑耀先和刘铭章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两人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疑惑。
徐将军,有证据吗?毛人凤沉声问。
当然。徐远峥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从白若兰身上搜出来的。
他抖出信封里的东西——三枚猫头鹰银元,与郑耀先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郑耀先突然开口:徐将军,我能看看那些银元吗?
接过银元的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其中一枚银元边缘,刻着一个极细微的字。这是他与联络人约定的暗号,表示情况危急,立即终止一切联络。
这分明是栽赃!但栽赃者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暗号?
除非...
他抬头看向徐远峥,发现对方正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郑副处长对这些银元很感兴趣?徐远峥挑眉。
只是好奇。郑耀先平静地放下银元,如果白若兰是传递者,为什么她身上会有三枚?按理说,每次传递应该只剩一枚才对。
徐远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问得好。因为最后这次传递,还没有完成。
他走向刘铭章:刘副处长,昨天傍晚六点,你在哪里?
在机房调试设备。
有证人吗?
苏晓晚译电员可以作证。
可惜苏晓晚已经被调离了。徐远峥微笑,而且,我们在你的办公室发现了这个。
他举起一个微缩胶卷:里面记录的都是保密局的核心密码。刘副处长,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私藏这些吗?
刘铭章面色不变:作为电讯处副处长,研究密码是我的本职工作。
研究到要偷偷带出去?徐远峥逼近一步,还是说,这就是你要通过白若兰传递给的情报?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局座!白景明...白景明他...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那人倒地身亡。
窗外,保密局大院突然一阵骚乱。
徐远峥第一时间拔枪对准郑耀先:看来,你的同伙来救你了?
郑耀先缓缓举起手,目光却越过徐远峥,看向窗外夜空中突然升起的红色信号弹。
那是他与约定的最高危机信号,身份暴露,立即撤离。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棋局至此,杀机四伏。而他与刘铭章,都成了这盘棋上最危险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