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魇熊之事了结后,当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日清晨,薄雾未散,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猎户打扮的中年汉子,搀扶着一位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少年,踉跄着敲响了当铺的门。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胸口裹着渗血的布条,呼吸微弱,眼神却异常清澈,带着一种不似人类的灵性。
“掌柜的,行行好,救救这孩子!”汉子声音沙哑,满脸焦急,“俺是西山脚下的猎户刘老三,今早巡山时,发现这孩子倒在血泊里,旁边还有……还有一头被咬死的白狼!”
镜渊之力扫过少年,我心中微动。
这少年身上并无寻常人类的魂火气息,反而萦绕着一股纯净的山野精魄之气。
只是这气息如今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更奇特的是,他心口处缠绕着一道极其黯淡、却坚韧无比的白色缘线,另一端遥遥指向西山深处。
“他不是普通人类。”玄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黑袍微动,“是灵物化形,而且……根基受损极重。”
我们将少年安置在后院静室的榻上。
苏挽的魂丝轻柔地探入他体内,滋养着受损的灵脉。
胡离凑近嗅了嗅,狐眼瞪大:“咦?这味道……有点熟悉,像是……像是同类的气息?可又不太一样。”
我取来一碗掺了往生花露的清水,小心喂少年服下。
清水入喉,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山涧清泉般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痛苦与警惕。
“别怕,这里安全。”我轻声安抚。
少年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胡离身上,警惕之色稍减,挣扎着开口,声音细若游丝:“多……多谢。我……我是西山……白狐一族……白瑾。”
白狐一族?胡离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白狐?你们一族不是百年前就避世不出了吗?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化形成这副模样?”
白瑾眼中闪过一丝悲愤:“是……是黑狼族!它们不知从何处得了邪法,实力大涨,偷袭了我族栖息地……族人为护我突围,皆已……我拼命逃出,却还是被狼王追上,拼死反扑,才侥幸逃脱……”
他喘息片刻,看向我:“恩人……我……我愿典当‘百年修为’与‘灵狐尾’……只求……只求诸位助我……报此血仇,救我族中可能尚存的……幼崽!”
他话语中的决绝与悲伤令人动容。
镜渊之力追溯那道白色缘线,我看到了片段:月夜下的血腥厮杀,白狐长老将一颗灵珠打入少年体内助其化形突围,狼王狰狞的利齿,以及……一处隐蔽山洞中,几只瑟瑟发抖的幼小白狐。
“典当之事容后再议,”沈晦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救你的命,以及确认那些幼崽的安危。”
玄夜看向西山方向:“黑狼族得了邪法?莫非与噬渊溃散的残渣有关?”
事不宜迟。
我们决定兵分两路:沈晦与玄夜凭借对气息的敏锐感知,先行潜入西山,搜寻白狐幼崽并探查黑狼族虚实;
我与胡离、苏挽则留在当铺,全力救治白瑾,并设法增强其战力。
救治过程并不轻松。
白瑾不仅肉身重伤,灵核也几近破碎。
我以裁断之力小心梳理他紊乱的灵脉,剔除狼毒;
苏挽以纯净魂力温养其魂魄;
胡离更是忍痛拔下几根蕴含本命狐火的尾毛,炼化成灵药为其固本培元。
期间,白瑾断断续续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本是白狐族百年一遇的天才,此次化形入世本为历练,却遭此大劫。
那道白色缘线,是他与族中至宝“月华石”的感应,也是他复仇的唯一希望。
三日后,沈晦与玄夜带回消息:幼崽确在隐蔽山洞,由一位重伤的狐族长老拼死守护,情况危急;
黑狼族盘踞在白狐旧巢,狼王气息狂暴,确被一股阴邪力量侵蚀,麾下狼群也凶悍异常。
白瑾闻言,挣扎欲起,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你的伤未愈,此时去无异送死。”我按住他,心中已有计较。我取来那颗由魇熊妖丹净化而成的土灵珠,“此物蕴含山灵精气,或可助你暂时稳固灵核,激发潜力。但此法凶险,有损根基,你可知后果?”
白瑾毫不犹豫地点头:“族仇不共戴天,纵死无悔!”
我们以土灵珠为引,辅以阵法,助白瑾短暂融合力量。
过程中,他痛苦低吼,身形在狐与人之间闪烁,最终勉强稳住人形,但气息暴涨,眼中金光流转,身后隐隐浮现出一条凝实的狐尾虚影。
是夜,月黑风高。我们悄然潜入西山。
凭借白瑾的感应,我们顺利找到山洞,救下幼崽与长老。随后,直扑黑狼巢穴。
狼王果然已被邪气侵蚀,双目赤红,力量暴增。
一场恶战爆发。
沈晦月光长枪如龙,玄夜阴影之刃诡谲,胡离狐火焚天,苏挽魂丝困敌,而我则以裁断之力专破邪法根源,斩断狼王与邪气的联系。
白瑾更是奋勇当先,手持月华石所化短刃,身法如电,与狼王缠斗不休,招招搏命。
最终,他抓住狼王被沈晦一枪刺伤的瞬间,以短刃刺穿其心脏,同时自身也被狼王垂死一击重创。
狼王毙命,邪气消散,狼群溃逃。白狐旧巢收复,但已是满目疮痍。
白瑾奄奄一息,躺在废墟中,看着获救的幼崽和长老,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他看向我,虚弱道:“恩公……典当……不必了。我……我将残存修为与灵狐本源……赠予胡离前辈……助她……修行。只求……诸位日后……对山中精灵……照拂一二……”
言毕,他身体化作点点莹光,大部分融入胡离体内,小部分散入山林,滋养大地。胡离闭目吸收,九尾光华大盛,修为竟精进不少。
我们埋葬了战死的白狐,将幼崽与长老安置妥当,方才离去。
回到当铺,往生簿上悄然浮现新字:
“善缘种因,恶缘食果。精怪尚知恩义,人心岂可凉薄?护生一念,即是福田。”
胡离抚摸着更加光泽的尾巴,轻声道:“这小狐狸……倒是条汉子。”
窗外,西山云雾缭绕,仿佛有白影一闪而过,似在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