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巷口枯槐的枝桠,在当铺门前投下斑驳的碎影。
我袖中那枚冷硬的厌胜木人像活物般悸动,散发出的怨毒寒意刺得我腕骨生疼。
那记号......胡离用爪子蘸了点水,在柜台上划出个歪扭的图形,王字?巷尾那家铺子,挂的就是王记杂货的破灯笼。
沈晦的红线微微绷紧:王守财?
我没答话,只是将木人托在掌心。剪刀上的和光流转,一层温润如水的银光包裹住木人阴寒的躯壳。
镜渊溯源,心湖为引!
嗡——
木人猛地在我掌心震颤!无数细若游丝的污黑气息从刻痕深处钻出,被和光强行缚住、梳理,骤然拧成一股!这股细微却无比精准的,无视砖墙瓦檐,直刺巷子最深处的黑暗!
找到了!我倏然睁眼!
推开王家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浊的药味,混杂着某种奇异的甜腥。
王守财,一个干瘪矮小的老头,从儿子床边惊起。浑浊的老眼在看到我的刹那,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惊恐。
你......你是......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张挂着灰黄帐子的旧木床上。一个骨瘦嶙峋的男孩深陷在被褥中,脸色灰败如纸,每一次孱弱的喘息都伴随着喉间拉风箱般的声。
王家小子......沈晦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生下来就是童子命
王守财浑身剧震!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瞬间褪尽血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是......是童子命......活......活不过十岁!他浑浊的眼泪砸在积灰的地砖上,我就这一个独苗啊!我王家......不能绝后!
他猛地抬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灯下闪动着疯狂的偏执:我托了人......用了厌胜!用那老槐树的寿元......替我儿挡灾!
我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枚刻满怨毒符文的木人。
王守财的哭嚎戛然而止,眼珠死死黏在木人上:它替我儿......应了劫数......
那棵树,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凿心,给了鸟雀遮风,给过迷路孩子荫凉,活得比这条巷子还长。我往前一步,一百三十七年,树心被一点点蛀空,替你儿子担着咒他早夭的脏病横祸。
王守财的嘴唇剧烈哆嗦,视线茫然地移向儿子灰败的睡脸。
就在这时,苏挽动了。她像一缕风飘到床前,苍白的手指隔空拂过男孩紧蹙的眉心。一层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白光晕,轻柔地覆盖住男孩剧烈起伏的胸膛。
床榻上,那令人心悸的窒息声......竟......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王守财猛地扑到床边:狗娃?!狗娃?!
男孩没有醒,但深拧的眉尖舒展了一丝。苏挽的魂体晃了晃,几乎要溃散。
王守财转身对着我砰砰磕头:老槐......是我对不起它!报应都在我儿身上!求求你救救我儿!我拿自己的命填进去!
我从袖中取出一小块从枯槐残根处刨出的湿泥,里面混着细小的根须碎屑。
孩子身上的诅咒,已经和树恨缠成了一股。沈晦冷声道,硬除,恐会连魂带命一齐拔除。
我将湿泥放在孩子起伏的胸口。指尖和光流转,泥土中干枯的根须竟有一丝微弱的生命力,缓慢渗入男孩心口!
赎罪?我盯着王守财,那棵树一百三十七年的善行福荫,都被你亲手钉死了。
王守财瘫跪在地,涕泪横流。
和光引导着树根的生命力,像最轻柔的梳子,一遍遍梳理那层污浊的黑气。每一次梳理,男孩胸口的起伏就清晰一点点。
把这木人,我指向那枚浸染树血的厌胜物,埋回它该生长的地方。我的目光冰冷,你的根,欠树一块可依托的土地。
王守财哆嗦着捧起那块泥土,仿佛捧着千斤重担。
窗缝里溜进的夜风,卷着若有似无的树腥味。
剪刀上的暗金纹路,多了一道缠绕的树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