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省心的。”阿曼娜叹了一口气，手上多了些力度，帮人揉着使用过度的两只手。
“又？”伊芙丽温顺极了，嘴里轻哼了一句，没等阿曼娜回答，她便自己猜到了：“她在外面？”
阿曼娜嗯了一声：“看她脸色不好，没让她进来。”
“胆小鬼。”伊芙丽嘀咕着：“这里好多人倒还想见见她呢。”
“大家都累了。”阿曼娜耸了耸肩，多帮伊芙丽按压了几下手心后放开：“需要我为你提供新药剂吗？”
“不用。”伊芙丽干脆地拒绝了：“你的时间很宝贵。这里的人比我更需要，何况，我有这个。”
伊芙丽的手缩进黑纱下翻动着，半响后伸出平摊着的掌心，两粒黑白色的药片，她在阿曼娜的目光下平静地放入嘴中咀嚼。
“这又是什么你捣鼓出来的东西。”
“以前实验的时候做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了。”伊芙丽浅笑了一声：“不过比不上魔药，副作用大了点，这东西就不给你们试了。”
“有些该死的上瘾，不过第一次尝试可能会承受不住疼痛。”
一听这话，阿曼娜就皱起眉，这才意识到对方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直问到：“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伊芙丽比划出两根手指，满不在乎：“别担心，我是医生。”
“啊。”伊芙丽随后张了张嘴发出一个音节：“再过一会，就有人和我交接了，到时候我得睡上一觉。”
阿曼娜还没来得及说话，伊芙丽就站起身推搡着她往外去：“好了，你在我这耽误太多时间了，星巫在等你吧？你们也要交接，别磨叽了，我自己会看着办，还说别人不省心呢，你不也一样。”
伊芙丽的话变得多了，看起来好像恢复了很多精神气。
阿曼娜深深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不断屈起伸张活动着的手指：“结束了好好休息，我走了。”
另一边整理好东西的助手正捧着换洗衣服过来，伊芙丽接过衣服后背过身，淡淡道：“让那个胆小鬼注意好自己。”
这是第二次了，阿曼娜笑了：“如果她在这，想来会说‘你这家伙一直呆在这，也是个胆小鬼’。”
“这场面一定很有趣。”
伊芙丽不说话，慢慢挪着脚步走了。
直到换完干净的衣物出来，这片区域又变成了冰冷弥漫死亡气息的场所，伊芙丽有所准备，却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伊芙丽老师，东区又送来了三名伤员。”助手跟在伊芙丽身后轻声说道，手里拿着笔记记录着。
她可不是她的老师，不过是临时安排来帮忙的，而且真要说助手...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老实待在地下实验室里，啧，这一次结束了，可千万别让她发现有东西被他养死了。
脑海里想法一闪而过，伊芙丽面色不变。
“知道了。”伊芙丽点了下头，计算着时间：“还有四个钟头交接，应该可以撑到那个时候，走吧。”
游走在刺鼻的药剂味和明显的血腥味之间，吃下振奋药片的伊芙丽思维有些飘忽。
假如，星之女巫真的那么说的话，伊芙丽想...她想她应该不会反驳，或许...不，她一定会不受控制地露出脆弱的神情。
哦当然，黑纱的遮掩下，不会有人看得出，但伊芙丽就是想这么做。
“在这，伊芙丽老师。”助手尊敬地称谓着她，伊芙丽的视线落到被魔兽重伤的三名女巫身上。
入目是熟悉的红和森然的骨白。
真奇怪，伊芙丽想，明明都是女巫了，为什么还会如此脆弱呢？还有着和人类一样的躯体，会受伤流血会疼得流泪。
她的手上汇聚着从体内挤压而出的白魔素，严丝合缝、精准有度地抚上女巫们的伤口，牵扯出藏在血肉之中不断腐蚀着她们的魔素。
女巫魔素和恶兽魔素之间，又有什么不同？这一直都是伊芙丽在追寻的答案，昔日里那么多的实验素材，都是她为此而付出的努力。
真要伊芙丽来说，这里，这帐篷内送进来又送出去的无数女巫们，每一个都是她梦寐以求的独一无二的特殊‘试验品’，如果能加以研究，或许她真的能找寻到最终的答案。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边上有女巫在低声哭泣，似乎是躺在这担架上的某个女巫的朋友。
伊芙丽皱了皱眉，叹了声气。
助手有眼色地掏出口袋里的纱布递给哭泣着的女巫，搀扶着那名女巫往外走。
瞧瞧，就是如此，这里混杂着脆弱不堪的气息。
为什么想了那么多，伊芙丽不由得承认。
是的，她也是个胆小鬼。
但她和星之女巫不忍见到伤亡的胆小不一样，伊芙丽冷着脸为女巫们止血。
忙完了一切后，她才用稍微好一点的左手搭住右手防止它们剧烈颤抖，体内亏空到不行的魔素干涸着，让她整个头脑都在发疼。
伊芙丽摸了摸裙袋里的药片，两天下来快要吃空了，该省着点用...
她是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白女巫。
她要用自己的双眼，用自己的双手去见证现在的一切伤亡。
活着的、死去的。
都成为她前进路上的奠基石，因为胆小，所以她付出乘以数倍的努力。
“所以她们没事了吗？对吗！谢谢...太谢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死去的女巫那么多，她好像还能清楚地记住她们最后的面庞。
女巫只是高兴地哭着，冰冷的场面似乎多了丝快活的温度。
...
“伊芙丽，我们来交班了！”
女巫搀扶起了她，伊芙丽极浅地嗯了一声。
“...让我们去休息，结果自己这么拼，就算是为了你嘴上的实验，也不至于吧。”
伊芙丽没有力气回话了，借着旁人的力道躺在一旁临时搭建的床上。
当然至于。
和她引以为傲的、众人所知的出色研究能力相比，那逐渐被她自己遗忘的名号在此刻也被她想起。
她可是‘愈之女巫’啊。
这些该成为她宝贵的实验材料的女巫们，都不许轻易地丧失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尤其是...她珍贵的朋友们。
伊芙丽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