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眠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直面的一面。
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冷光,却掩不住他眸底翻涌的暗潮。
眼前这一幕,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邪异的魅力。
他不得不承认,乔眠说得对。
掌控,尤其是对美好又桀骜不驯事物的掌控,本身就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快感。
看着江桃那样被无数人追捧的影后,因他一点施舍而小心翼翼,因他一个眼神而患得患失,确实曾给他带来过高高在上的满足。
但此刻,面对乔眠那洞悉一切、甚至带着轻嘲的目光,这种曾经让他感觉良好的“掌控”,突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甚至低级。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江桃那种小心翼翼的依附和痴迷。
他想要的是……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乔眠身上。
想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这朵带刺的、浑身是谜的、美丽又危险的烈焰玫瑰。
想要他也像对待陆行俞这样,对他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的兴趣和占有欲。
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将他与江桃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当作一个无聊的笑话。
顾怀瑾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强行压下心头那点被戳破的狼狈和渴望的躁动。
他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能再让她觉得他和其他那些围着她转的男人一样,沉溺于这种肤浅的被掌控的游戏。
他需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顾怀瑾极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经过岁月沉淀的、包容般的温和:
“乔小姐年纪尚轻,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然……与众不同。”
他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长辈在评价一个想法新奇的后辈。
乔眠听着顾怀瑾那四平八稳、仿佛长辈包容小辈胡闹般的回应,精致的小鼻子轻轻皱了一下,红唇不满地微微嘟起,像个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啧,顾老师真是……无趣。”她轻轻咂了下舌,嗓音带着娇憨的抱怨。
她收回在陆行俞耳垂上作乱的指尖,后者因为她突然的撤离而几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失落,浅灰色的眼眸依旧痴缠地凝望着她。
乔眠慵懒地靠回椅背。
“那不如……我问得再直接一点好了。”
“顾老师,你费尽心思在我面前撇清和江桃的关系,展示你的成熟稳重,但其实……是不是也想像行俞哥哥这样……”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依旧单膝跪在她身旁、姿态卑微而痴迷的陆行俞。
“……想要跪在我面前,心甘情愿地,被我玩弄呢?”
“轰——!”
这话如同惊雷,不仅炸响在顾怀瑾的耳边,也让周围另外三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池野锐利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戾气,死死盯住顾怀瑾,仿佛他敢点头,下一秒就会将他撕碎。
谢时泽桃花眼中的慵懒彻底消失,化为冰冷的锐利,指尖的酒杯捏得死紧。
沈景辞极黑的眼眸深处暗流汹涌,唇边的温和浅笑淡去,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连跪在地上的陆行俞,浅灰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极快的、混合着不悦与独占欲的暗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怀瑾身上。
空气凝滞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顾怀瑾感觉自己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像是被最烈的酒点燃,一股混合着巨大羞辱感、被冒犯的怒意,以及……
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隐秘而炽热的兴奋感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如此轻慢、如此……赤裸地询问过这样的问题。
将他所有的沉稳、阅历、地位,都剥离开来,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本质的问题。
你是否也渴望臣服于她。
拒绝?呵斥?
如果他那样做,只会让她觉得他和其他那些被她魅力所慑、却又不敢承认的男人一样,无趣而虚伪。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那时会露出怜悯和嘲讽的笑容。
顾怀瑾极缓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复杂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
当他开口时,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经过克制后的、低沉的磁性:
“乔小姐的问题,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他没有动怒,没有回避,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被冒犯的神色。
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如同旋涡,牢牢锁住她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眸,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或许……乔小姐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下?”
他微微停顿,看着乔眠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才继续用那沉稳而磁性的嗓音,缓缓说道:
“看看我这张无趣的假面之下……是否也藏着……足以让你觉得‘有趣’的东西。”
顾怀瑾的话音刚落,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池野高大的身躯骤然站起,一步便挡在了乔眠与顾怀瑾之间。
他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驱逐意味:
“验证?就凭你?”
谢时泽也慢悠悠地站起身,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却又针锋相对的意味:
“顾影帝,恐怕得排队了。”
“想跪在我们小祖宗面前的人,能从这儿排到船尾。”
他声音磁性却字字如刀:“就凭你这张‘无趣的假面’,还有身边那个甩不掉的麻烦……”
他故意顿了顿,视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甲板方向,才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恐怕连拿号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侮辱性极强,直接将顾怀瑾贬低到了尘埃里,甚至连排队的资格都予以否定。
顾怀瑾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光骤然一沉,周身那沉稳的气场也瞬间变得冷硬。
他看向谢时泽,两个男人之间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噼啪作响。
而依旧单膝跪在乔眠身侧的陆行俞,虽然未发一言,但他浅灰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过顾怀瑾,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冰冷的敌意。
沈景辞安静地坐在原位,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乔眠的椅背上,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保护圈。
乔眠被池野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她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轻轻笑出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池野紧绷如铁的背部肌肉,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抱怨:
“好啦,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老师不过是开个玩笑嘛,瞧把你们急的。”
乔眠慵懒地靠回椅背,似笑非笑地睨着顾怀瑾,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顾老师看来……是真的很想在我这里‘验证’些什么呢。”
“不过呢,想在我这里拿到入场券,门槛可是很高的哦。”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隔空点了点顾怀瑾,又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甲板方向。
那里,江桃正因顾怀瑾的再次出现而心神不宁,频频望向这边。
“而且呀,顾老师是不是忘了……”
她微微前倾,嗓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气音,却清晰地传入顾怀瑾和周围几个男人耳中:
“我说过,我对干净的要求,是很高的。”
“顾老师身边还沾着些……不清不楚的味道呢。”
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和毫不留情的否决:
“恐怕……暂时还做不到让我觉得‘干净’呢。”
这话如同最终判决,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
不仅再次强调了她在片场上对顾怀瑾的“嫌弃”,更是直接将他试图靠近的意图,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理由充分且对他而言,极具侮辱性。
顾怀瑾搭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
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却无法完全遮掩他眸底那一闪而逝的骇人怒意与一种被她彻底否定的刺痛感。
他从未被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不干净”为由拒之门外。
这比任何直接的拒绝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乔眠看着顾怀瑾那强忍怒意、却又无法反驳的模样,像一只终于玩够了逗猫棒的猫咪,慵懒地打了个小哈欠。
“好了,戏看够了,也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她嗓音带着一丝倦怠,仿佛刚才那番交锋耗尽了她的精力。
她说着,便自然地伸出手。
池野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想要将她抱起。
然而,乔眠的手却轻轻搭在了旁边单膝跪地的陆行俞伸出的手臂上。
陆行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浅灰色的眼眸瞬间爆发出受宠若惊的光芒,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稳稳地将乔眠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乔眠借着陆行俞的力道站起,墨绿色开衫曳地,身姿慵懒曼妙。
她甚至没有再看脸色阴沉如水的顾怀瑾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她在四个男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餐厅,只留下一室寂静和顾怀瑾周身那几乎要凝结成冰的低气压。
顾怀瑾站在原地,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乔眠离去的方向,看着她娇慵的背影,看着她身边那四个对她呵护备至、唯命是从的男人……
“不干净……”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他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深处,是势在必得的幽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