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课场馆内的死寂被窗外愈加密集的雨声打破。
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高处的玻璃窗，形成一道道蜿蜒扭曲的水痕，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扭动身躯。场馆内明亮冷硬的灯光映照着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雨水湿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恐惧味道。
路明非站在原地，脚下的阴影被灯光拉扯得有些变形。那个释放言灵·蛇的学生依旧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每一次抽气都带着痛苦的颤音。他的指缝间隐约有血丝渗出。
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先前那几个跃跃欲试的高年级学生，此刻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的阴影里。他们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无形的、瞬间摧毁一名A级精英的诡异力量，让他们从心底感到战栗。
施耐德教官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刻。他没有立刻去查看那名受伤的学生，而是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路明非，目光里充满了审视、疑惑以及一丝极深的警惕。他执教多年，见过无数天才和怪胎，但从未见过如此……不合常理的情况。没有言灵波动，没有明显的发力动作，甚至没有杀意，只是站在那里，攻击者就莫名其妙地崩溃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卡塞尔学院对混血种能力的常规认知范畴。
路明非能感受到那沉重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应。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意识深处，那股新掠夺来的、属于“蛇”的阴冷滑腻的能量正在被迅速分解、吸收，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底蕴。同时，一种清晰的认知浮现出来——他“理解”了这种力量的本质，仿佛它原本就是自己权能的一部分，只是此刻被重新忆起。
更让他在意的是，在那名学生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极其微弱的淡金色芒刺。
掠夺……似乎伴随着某种不可控的“污染”或“印记”？
这并非他有意为之，更像是自身某种本质在力量交互过程中的自然流露，或者说……侵蚀。
他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一点。吞噬进化，并非毫无代价和风险。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个哀嚎的学生，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转向施耐德教官，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教官，还需要继续吗？”
施耐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课程结束。医疗组！抬人！”他最后深深看了路明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才大步走向那名受伤的学生。
随着教官的指令，场馆内的气氛才稍稍松动了一些，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重新蔓延开来，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路明非所在的位置，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无形的力场。
路明非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场边。零无声地递上他的外套，碧蓝的瞳孔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确认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诺诺抱着胳膊走了过来，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玩世不恭，但眼神深处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可以啊，路主席，”她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杀人于无形？这下‘人形龙威发射器’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路明非接过外套穿上，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释。
诺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她歪头看了看窗外瓢泼的大雨，皱了皱眉：“这鬼天气……行了，没事我先撤了，学生会那边还有点破事。”她摆了摆手，很干脆地转身，混入逐渐散去的人群中，那头耀眼的红发如同跳动的火焰，很快消失在出口处。
路明非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诺诺的侧写能力是个麻烦，她似乎总能捕捉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细节和气息。刚才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路明非能感觉到，她对自己“身边”那种冰冷古老气息的感知更加清晰了。
必须更加小心。
他和零也随着人流走出训练馆。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头发和肩头。不少没有带伞的学生发出懊恼的叫声，要么冒雨狂奔，要么挤在屋檐下等待雨势变小。
路明非没有停留，径直步入了雨幕之中。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划过脸颊，带来一种冰冷的清醒感，稍稍压下了体内因为刚刚吞噬而泛起的、细微的躁动。零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雨水同样打湿了她淡金色的头发，贴在她白皙的额角和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精致却无惧风雨的人偶。
回到宿舍楼，在走廊里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路明非脱掉湿透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窗外的雨声更加清晰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阴暗。他从抽屉深处拿出那枚奇异的残片和那块青铜碎片，放在灯下仔细观察。
残片上，那个用暗红墨水描绘的、根系缠绕青铜棺椁的世界树符号，在灯光下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那干涸发黑的印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与今天实战课上，他掠夺言灵·蛇本源时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的、反向侵蚀对方的淡金芒刺，隐隐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关联。
是因为这残片上的血渍？还是因为青铜棺椁本身的力量特质？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探入残片之中，试图感受更多。然而，除了那挥之不去的铁锈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感，并无其他收获。这残片更像是一个信标，一个印记，而非能量源。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是一个未知号码，内容极其简短：
“立刻回电！急事。——陈墨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