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新起的青砖大瓦房已经盖好了,屋子里的炕也盘好了。陈茁招早早给每个炕都烧过一遍,确定每张炕床受热快,也没有漏烟的地方。只是现在每个房间颇为简陋,每张炕上除了铺了草编的席子,便只在炕上放了一张炕桌。其他的家具说好了等陈斗有时间找木匠定制。
吕县令晚上想在陈家留住一宿,陈宿的房间暂时又被拿来放了粉条,陈斗不能赶吕县令去别家,干脆带他去新院子,就让他住陈茁满那间,心里想,这院子刚盖好,家什还不全,或许能让县令嫌简陋就不住他家了呢?
事与愿违,吕县令看过大多数村民都住的泥瓦房,突然看到陈家有两排的青砖大瓦房,还是新盖的,这条件十里八乡能算得上是好人家了。他连连称赞陈斗一家人能干。
陈斗见吕县令满意住的地方,就拱手笑道:“简陋得很,大人若不嫌弃,便让内子收拾一番。”
“我的随从都在村外,等会儿叫他们收拾便可。”吕县令拍拍炕席,笑着说:“听说北方冬日严寒需要烧炕方能过冬,竟不知勉县也有炕床。”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仁义村是各地逃难而来的,有一家会盘炕,他盘了炕,冬日自然好过,别家便也盘炕,现在仁义村家家都有炕,冬日雪大只要烧着火,屋里总不会太冷。”陈苗解释道。
“是这么回事。我回去后便也在衙后盘一张炕。”吕县令说道,“劳烦陈先生让人去村口唤我的随从来。”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三个茁背着书包跑了进来,一个个嚷着“阿苗回来了”“义父回来了”。
陈斗听到喧闹声,抿嘴笑了一下,“孩子们两天没见到了,有些放肆,学生去训诫一下。”说着跟吕县令告了罪,板着脸朝老院子走去。
陈茁招正在教育三人呢。“家里有客人,你们这么吵闹像什么话?阿寿,书包是背着的,不是让你放在地上拖的。那野猪皮多厚,义母每次要给你补破洞都要费老大劲儿,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陈茁寿吐吐舌头,赶紧把书包抱进怀里,但是他调皮嘛,还是梗着脖子跟陈茁招犟嘴,“我不是听说阿苗回来了高兴,才放肆了一些。而且我已经学会怎么补书包了,以后兄弟们的书包坏了我给大家补。”
陈茁招敲了他脑袋一下,“快去写作业吧。”
陈茁谦眼尖的先看到陈斗,立马提醒几个兄弟。
陈茁招既然已经教训过他们,陈斗便不再训诫,“把书包放好了就出来,家里来了贵客,你们要去见礼。”
“是。”四人规规矩矩行了礼,又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挤着回他们的房间去。是的,四个茁现在还住在一起,等年前摆了暖房酒他们才会搬过去,正式入住要开春暖和后。吕县令是新房子的第一位住户。
吕县令在陈斗找三个茁的时候已经被适时出现的陈苗带去了老院子的堂屋。
陈斗带着四个茁到了堂屋,三个茁看到陈苗顿时都高兴了,陈茁寿更是眉飞色舞的用丰富表情和陈苗打招呼。
陈苗瞪了他一眼,让他老实点,不然她爹可是会收拾他的。小姑娘像包子一样的脸做出凶巴巴的模样也是很可爱的。
陈茁寿咧嘴无声的笑着,小脑袋却规规矩矩的微微垂着,竖起耳朵听陈斗向贵客介绍他的五个义子,“最大的叫陈茁满,他不在家中,不能来拜见大,吕先生。”
陈苗偷笑,亲爹这转弯,大吕先生,还有小吕先生不成?
吕县令打量着三个孩子,见他们虽穿着旧衣,却个个眉眼清亮,充满朝气,那衣袍上有浓的浅的墨痕,大概是刚学写字会弄到衣服上,所以穿的都是旧衣服。没想到啊,陈斗收养了五个义子,这小的三个还都送去了学堂。普通人家送一个亲子去上学已经要举全家之力供养了,陈家却愿意供养三个与自己无血缘关系的义子进学。陈家人,真大义啊!
“你们三个都上学堂了?”吕县令问三个小点的茁。
陈茁谦性子最急,抢着说:“先生教我们读《论语》呢!”
“哦?” 吕县令来了兴致,“那我倒要考考你们。” 他看向陈茁寿:“‘学而时习之’的下一句是什么?”
“不亦说乎!” 陈茁寿答得干脆。
又问陈茁谦:“‘有朋自远方来’,可知其意?”
“就是说有朋友从远处来,是很开心的事。” 陈茁谦立刻说出解意,还很会说话的哄贵客,“就像伯伯来我们家一样。”
满屋人都笑了,吕县令更是朗声大笑,又看向最小的陈茁益:“那你说说,‘温故而知新’,该怎么做?”
陈茁益不爱说话,到嘴边的解意他就是抿着嘴不说出来。
陈茁寿赶紧替他回答:“就是把学过的书再读一遍,就能有新道理。伯伯,我弟弟不是不会,他不会说话,您靠他写字,他会写字。”
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哑巴的陈茁益在另外两个茁的瞪视下点头表示自己是哑巴,是个能写一个字的哑巴。
吕县令也无其他事,便让陈茁益写两个字。
陈茁益想了想,写了陈斗教他们的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吕县令本来看孩子加粗加大的大字还有些想笑,等陈茁益写到一半,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郑重。他站起身,对着陈斗深深一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陈先生,吕某自愧不如啊。”
“大,吕先生过奖了,都是某力所能及的。”陈斗回礼比吕县令腰弯的更深。
让三个茁回去写作业,陈斗见闺女在堂屋陪着吕县令,他很放心,就出去看看给村口吕县令随从传话的长工回来没。
不一会儿,陈茁招领着吕县令的常随进来了。
“爷。”常随行礼。
吕县令介绍了陈斗,接着道:“今晚我便住在陈家。”
陈斗看常随背着日常的行囊,就指向陈茁招说:“这是我的二儿,他带你去吕先生下榻的房间。”
陈茁招听到陈斗在别人面前称呼他“二儿”,心脏噗噗噗直跳,耳后泛红,单眼皮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他一抬手,有礼的招呼常随跟他去另一个院子。
“大人,家中还有空屋,不若请大人的随从都住进来。”陈斗心想县令都住进家里了,他的那些随从住进来也没什么了。再想想,自家都接待过祁东岳,那可是五品的虎威将军,官可比七品的县令大,他家不也招待的好好的,现在还能在祁将军面前说的上些话。
吕县令嘴上说太过叨扰,实际上他的两个常随和马车都进了陈家院子。
仁义村的人对陈家马车进进出出已经习惯,现在大家都忙着核算家里有多少钱,几年的相处大家都觉得陈家是不会骗人的,大家都愿意拿出闲钱做投资。
吕县令的常随一人给吕县令整理房间,一人又去马车上拿下车上备着的礼盒,都是农家不常有的细棉布、糕点,另外吕县令见陈家读书人多还送了一本《说文解字》,这本是他外出带的,自己经常看的那本备注良多,还放在府衙的书房内。
棉布和糕点在陈家并不少见,家里人穿的里衣都是细棉布制成的。但是吕县令送的《说文解字》却送到了陈斗的心坎里。其实,就算没有吕县令送这本书,陈斗明年也是打算买一本送给三个茁,让他们自己学习翻阅的。
陈斗赶紧叫来三个茁,让他们向吕县令道谢。
三个茁乖乖的,恭恭敬敬的,向吕县令行了礼,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语。
吕县令看着三个乖乖的孩子,又看看站在一边看着憨厚些的陈茁招,还有个子比三个茁高一些,进退有度像个小大人的陈苗,笑着问道:“二公子和小姑娘没有进学吗?在下以为陈先生会把书先给大的用。”他心中有些疑惑,按照常理,《说文》这样的工具书应该先让年纪大的孩子用才是。
陈斗笑而不语。
陈茁招上前解释道:“先生误会义父了,家中有两本《说文》,一本阿苗妹妹经常翻阅,一本是义父常用的,现在多是我在翻看。弟弟他们还小,等明年才能自己翻看《说文》,梳理文章。”陈茁的话语清晰明了。
吕县令恍然大悟,是自己想多了。陈家果然不是普通的耕读之家,连阿苗一个女孩子都经常翻阅《说文解字》,可见陈家的学习氛围浓厚。想到陈斗供着弟弟考上了秀才,现在弟弟也在府学读书,家里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亲生的还是收养的,他都一视同仁。吕县令不禁对陈斗更加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