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情绪都即将沉溺在这片绝望的深海中时,李若荀却在心里下达了新的指令。
“系统,【治愈光环】。”
于是歌声在抵达了最深的黑暗之后,忽然间温柔到不可思议,和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形成了无比巨大的反差。
“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
“悄悄唤醒我沉睡心底的喜悦。”
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小心翼翼地拂去了听者心头的尘埃。
“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我的心尖。”
“让我开始有些期待这个世界。”
那声音里不单单是温柔,更有一种历经了千疮百孔之后的坚韧和强大。
他不再嘶吼,不再呐喊,却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仿佛是在经历了所有痛苦,在无数次“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之后,却依旧选择对这个世界,对眼前的听众,露出一个最温柔的笑容。
像是在说,你看,这个世界还是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别走,好吗?
姚年年再也绷不住了。
她捂着嘴,不想让自己的抽泣声破坏这片刻的宁静,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胡乱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用力地擤着鼻涕,狼狈又真实。
而那个男孩,那个刚刚还站在生死边缘的他,在此刻嚎啕大哭,像个在无尽的旷野里迷失了方向、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孩子。
长久以来,所有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痛苦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即便是自诩见惯了风浪的刘树,此刻也觉得自己的眼眶又酸又胀。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却在没好气地骂着:
“今天这晚上的风沙怎么就这么冲,净往眼睛里钻。”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取景框里,可那微微颤抖的画面,却诚实地记录下了他此刻同样波涛汹涌的内心。
哭泣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本该显得凄厉,却因为那份彻底的释放,反而让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愈发寂静。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座桥,和桥上这几个相互舔舐伤口的人。
李若荀没有立刻上前。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少年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治愈光环】的效果还在持续,无形的光晕笼罩着这片小小的天地,温柔地抚平着每一个剧烈起伏的情绪。
直到少年的哭声渐渐变小,从嚎啕变成了压抑的抽噎,李若荀才开口: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着,对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送入男孩的耳中。
男孩的肩膀又是一抖,没有抬头,只是发出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李若荀坐在水泥地上,也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自己的膝盖,目光投向远处。
“直至今日,我也还在寻找这个答案。”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敷衍,更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而是一种坦诚的分享。
男孩的抽噎声停顿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一堆“生命可贵”或者“未来可期”的大道理,却没想过,眼前这个人,会说出和自己一样迷茫的话。
“确实很难啊,这个问题。好像怎么都想不明白。有时候觉得抓到了一点线索,可一阵风吹过来,就又都散了。”
“我们的人生,就像是在一片没有航海图的大海上开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风暴什么时候会来。”
李若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或许,这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温柔与坚定,“你的课题,还远远没到结课的时候。”
正说着,李若荀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轻轻一瞥,却捕捉到了两抹不属于这片孤寂河岸的剪影。
一个男人,跨坐在一辆半旧的电动车上,就停在不远处的非机动车道旁。
路灯的光线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只看到他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动作笨拙又沉重。
而另一边,隔着一小片稀疏的绿化带,站着一个女孩。
距离更远些,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同样用手背反复擦拭着眼睛。
好家伙,不愧是系统啊。
好歌,好的演绎,恰逢其时的共情,是一首歌能否走进人心的因素。
而系统这些道具的存在,无疑是极大的强化了共情这一方面的力量,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契合的情绪,再加上这无疑是一首好歌,也难怪能有如此威力了。
前世这首歌当初可是降低了日本的自杀率呢,说起来真是比小说还夸张。
李若荀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眼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餐巾纸,动作很轻地撕开包装,抽出一张递到男孩面前。
少年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视线里,那张干净的纸巾仿佛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他犹豫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片柔软,但没有立刻去擦脸,而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干燥和温度,能给他一些力量。
男孩看着李若荀,抽噎不停,身体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还要你来安慰我。”
“你……也很痛苦吧?”
李若荀的心仿佛忽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触碰了一下。
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孩第一反应竟然是反过来……关心自己这个拯救者的伤口。
这个认知让李若荀停顿了一秒。
但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加温柔的笑容,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睛里,情绪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世界上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痛苦。”
“只是有的人多一点,有的人少一点。”
“你能……和我说说你的吗?”
“我想,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少年吸着鼻子,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回应。
“白血病……”
三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用刀片刮出来的,带着血和铁锈的味道。
它们轻飘飘地散在夜风里,却又重逾千斤,砸在了这片刻的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