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体的空气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金属冷却后的腥气,唯一的光源来自中央桌面上那幅不断变幻、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全息投影图。
图上,几片巨大的光域如同滴入水面的油彩,彼此侵蚀、渗透,将整个世界的轮廓扭曲得光怪陆离。
其中,那片笼罩东欧区域的暗金色光域,如同一个不断搏动的冰冷肿瘤,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徐舜哲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片暗金之上。
“感觉如何?”身旁传来徐顺哲沙哑的声音。
他靠着墙坐在另一边,脸色依旧苍白,左臂的衣袖挽起,露出下方那枚被崈御师爷暂时压制、却依旧隐隐散发着不安光芒的圣痕。
他的眼神疲惫,却带着一种与徐舜哲同源的、不甘被掌控的执拗。
徐舜哲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感觉?感觉很糟糕就是了。
就像一只侥幸从鹰爪下逃脱的兔子,躲回洞穴,却发现整个天空都已被鹰隼的阴影笼罩。
他们之前的挣扎,潜入、破坏、逃亡......在那笼罩全球的暗金领域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哈迪尔的目光,似乎已经超越了他们这些具体的“个体”,投向了更宏大的、关乎“规则”与“神位”的争夺。
“我们......现在算什么?”徐舜哲低声问,像是在问徐顺哲,又像是在问自己,“他还在找我们吗?还是说,我们已经成了他棋盘上无关紧要的、随时可以扫除的灰尘?”
徐顺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灰尘?或许吧。但只要这圣痕还在,”他摸了摸左臂,“我们就是他无法完全忽略的‘变量’。尤其是你,”
他看向徐舜哲,“你现在,算是他计划外的产物,是他那所谓‘完美’蓝图上的一个污点。他不会放过你的。”
脚步声传来,塞海赫恩森和李临安走了过来。
塞海赫恩森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但那双蓝色的眼眸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李临安则一如既往的沉默,如同最忠诚的影卫,站在徐舜哲身侧稍后的位置,灰白色的瞳孔扫过全息投影,没有任何波澜。
“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塞海赫恩森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
“‘奥法斯之脐’开启了这场波及全球的‘神之竞争’。他的面对不再仅仅是教堂的圣主,而是以布达佩斯为基盘,试图将他的暗蚀戒律领域扩张至全世界,成为唯一的‘神’。”
他指向全息投影上那片暗金领域:“这场战争将信仰、能量、甚至生灵的意志都视为可加工、可利用的资源。其他几位‘选中者’——”
他的手指划过代表圣焰十字的炽白、自然之语的翠绿、永眠教团的灰暗等地,“他们各自代表了不同的规则道路,如今都在哈迪尔的压迫下苦苦支撑。”
“那我们呢?”徐舜哲抬起头,看向塞海赫恩森,“‘烬灭之手’......还能做什么?”
他记得塞海赫恩森之前的计划,破坏仪式,揭露阴谋。
可现在,阴谋已经变成了阳谋,战争以他们无法理解的形式在全球尺度上展开。
塞海赫恩森走到投影前,凝视着那几片在暗金压迫下明灭不定的光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正面对抗哈迪尔的领域,我们毫无胜算。‘烬灭之手’的力量在于引导,在于思想的共鸣,而非规则的强行碰撞。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决:“其他竞争者,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争夺那最终的‘神位’,都绝不会坐视哈迪尔轻易获胜。敌人的敌人,或许不能成为朋友,但可以成为......暂时的借力点。”
“借力?”徐顺哲皱眉,“你想利用其他竞争者?他们恐怕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善意。”
“不需要善意,只需要共同的利益和......精准的投放。”塞海赫恩森的目光转向徐舜哲,“舜哲,你的‘灵虚’体质,是哈迪尔无法理解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变数。它无法储存能量,却能在关键时刻,干扰甚至短暂‘无效化’高度有序的能量结构——这正是哈迪尔那暗蚀戒律领域的特征!”
徐舜哲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在副机房,自己的杀招打的那片令能量规则失效的“绝对虚寂”领域。
塞海赫恩森走近一步,眼神灼灼,“我们需要的是你的‘特性’。就像一把钥匙,不需要知道锁的全部构造,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他做了个扭转的手势,“或许就能为我们,也为其他被哈迪尔压迫的竞争者,创造一个机会。”
“你想让我去接近其他竞争者的领域?在他们与哈迪尔交战的时候?”徐舜哲感到一阵荒谬,“且不说他们是否会相信我,光是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如何抵达?又如何保证我不会在接近的过程中就被任何一方的规则碾碎?”
“不需要你亲自前往。”塞海赫恩森指向全息投影上,“烬灭之手”残存的几个隐蔽节点,正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如同风中之烛。
“我们还有‘灵网’。它能共鸣思想,传递极其精微的‘意念’和‘特质’。我们可以尝试,将你的‘灵虚’特质,作为一种特殊的‘信息包’,通过灵网,在关键时刻,投射到特定竞争者的规则领域附近,或者......直接尝试干扰哈迪尔领域的关键节点。”
话虽如此,但这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
将一个人的本质特性,如同数据包一样传输、投射?徐舜哲难以置信。
但他看着塞海赫恩森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徐顺哲、李临安沉默却坚定的姿态,知道这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不是坐以待毙的选择。
“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时机和坐标。”塞海赫恩森继续道,语气凝重,“我们需要密切监控全球的能量波动,分析哈迪尔与其他竞争者每一次交锋的细节,找到那片暗金领域最薄弱的瞬间,找到那些竞争者最需要外力打破僵局的时刻。而这,也需要其他竞争者一定程度的......‘默许’或者说,‘不排斥’。”
... ...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高度紧张和压抑的备战中度过的。
地下掩体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而外界,那场无形的规则战争却愈演愈烈。
通过全息投影和“灵网”断断续续传来的信息碎片,徐舜哲目睹(或者说“感知”)着一场场超乎想象的较量:
他“看”到圣焰十字的领袖乌列尔,将炽白的圣域收缩凝聚成一座光辉壁垒,顽强抵御着哈迪尔暗蚀精神污染的侵蚀,那坚定的信仰之光如同磐石,却在暗金领域的持续冲击下不断泛起涟漪;
他“看”到自然之语的森林之母艾拉妮娅,以庞大的生命网络引导、分流着哈迪尔投放的“熵增”概念,将那导向混乱的力量导入循环,如同最精湛的园丁修剪着疯狂的枝桠,却显得愈发疲惫;
他“看”到永眠教团的墨菲斯托,以绝对的死亡寂静吞噬、湮灭哈迪尔回敬的“哀嚎箭矢”,如同深渊般冷酷,耐心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看”到万机之灵的主脑,在混沌数据流的冲击下不断调整着逻辑模型,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试图理解哈迪尔那违背常理的力量体系;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股隐秘而睿智的力量(秘典圣所)在暗处流动,如同无形的推手,引导着信息的交换和战机的出现......
而哈迪尔的暗金领域,始终如同悬顶之剑,冰冷、高效、充满侵略性。
它时而化身为侵蚀的毒雾,时而凝聚成毁灭的光矛,时而又构筑起规则的壁垒,将其他竞争者的领域一点点压缩、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