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想了想:就是同吃同住呀,没什么特别的。
同......同住?!
两位姨娘对视一眼,急问:是分房而居还是......
雪雁点头:是分房住的。
姨娘们松了口气:原该如此。
雪雁又补充:不过姑娘每晚都去找岳将军。
什么?
姨娘们神色一僵:夜里找侯爷做什么?
雪雁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姑娘没说过。
那姑娘可会回房?
雪雁肚子突然咕咕作响,可怜巴巴道:我饿了,可有吃的?
周姨娘忙端来茶点:这些都给你,快说姑娘夜里的事。
雪雁狼吞虎咽吃了半盘,灌了口茶顺下去,还打了个饱嗝。
面对姨娘们期待的目光,她慢悠悠道: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
姨娘们嘴角抽搐,白姨娘不死心追问:那不回来的次数多,还是回来的次数多?
雪雁歪着头思索片刻,答道:从前还常回来住,近来索性不回了,屋里就剩我和紫鹃姐姐作伴。
竟有这等事?
两位姨娘如获至宝般瞪圆了眼睛,慌忙用帕子掩住嘴。
周姨娘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姑娘可曾来过月信?
月信?
就是女儿家每月那桩事。
雪雁吮着指尖点头:两年前就来啦。
哎哟!
二人齐齐倒抽冷气,与王嬷嬷想到了一处——这对小儿女怕是早尝了 。
周姨娘扯着嘴角笑道:老爷还防贼似的,殊不知羊圈早空了。
白姨娘摇头叹息:这会儿补牢也迟了。
姑娘面皮薄,定不会说与老爷知道。
咱们何必多嘴?横竖木已成舟。
可老爷执意要留姑娘在扬州,不许跟着进京呢。
依我看,终究留不住。
雪雁听不懂她们打什么机锋,只顾埋头将一碟茶点扫荡干净,这才想起要紧事。
哎呀!姑娘嘱咐过不许说这些的,姨娘们可千万保密。
两位姨娘笑道:自然,说出去于我们有何益处?
雪雁放心地点点头。
周姨娘又递上点心:既如此,说说其他丫头们的事罢。讲得好,这些蜜饯都给你。
当真?
骗你做甚。
雪雁顿时眉开眼笑:那就从紫鹃姐姐说起——她性子最古怪。勤快时像阵风,懒起来又赖床,还总把腿蜷成这样......
她惟妙惟肖地学起紫鹃睡姿,逗得姨娘们掩口轻笑。过来人哪会不明白其中玄机。
果然都是替姑娘分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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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里吵得沸反盈天,岳山已被引至偏院。
穿过月洞门,但见四下寂寥无人,这院落竟与京城古槐巷的老宅相差无几。
连那份清冷都如出一辙。
转念想到客居不便,与内眷隔开倒也合礼数。
他回身问管家韩大:我带来的丫头们安置在何处?
韩大搓着手赔笑:按老爷吩咐,都住在姨娘院子附近。侯爷这处是东北角,往胡同里走另有角门方便出入。
姑娘们住在西北院,与侯爷隔着整个正堂。
老爷还说......若侯爷需要人伺候,可随意使唤她们。只是林府规矩严,侯爷带这许多丫头来,老爷难免......
韩大言辞恳切,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原委告知岳山,并委婉提醒他若因此事不悦,莫要迁怒于己。
岳山苦笑摇头,不知自己在林如海心中竟成了这般模样。
难道他还要在林府大闹一场不成?
岳山轻叹一声,不再纠结此事,转而问道:“那……林妹妹,玉儿住在何处?”
韩大面露难色:“侯爷恕罪,老奴只能告诉您,您的住处离姑娘的院子甚远。”
“此外,在林府上,侯爷最好莫与姑娘过于亲近。实不相瞒,老爷并不愿姑娘与侯爷走得太近。”
“侯爷若真有此心,依老奴之见,不如徐徐图之。老爷性子固执,待他日想通了,一切自会好转。”
岳山瞪大双眼,仿佛从韩大话中听出了惊天秘密。
“等等,你说徐徐图之……图的是什么?”
韩大反倒一愣:“侯爷莫非不喜欢我家姑娘,不愿与她成亲?”
岳山连忙摆手:“自然喜欢,不对……你们怎会知晓此事?”
韩大惊讶于岳山的迟钝,竟毫无准备便踏入林府,难怪林如海对他如此冷淡。
但在韩大眼中,安京侯已是难得的才俊,若因自己搅黄这门婚事,怕是林家先祖都要降雷劈他,于是好心提点道:“侯爷竟不知其中缘由?前些年陛下赏赐林府良田首饰,旨意言明是为姑娘出嫁备的嫁妆。”
“老爷便以为是侯爷向陛下求了赐婚……”
岳山惊得瞠目结舌,一时语塞。
照此说法,林如海定以为他意图强娶林黛玉,甚至越过父亲直接请旨,更因黛玉与他朝夕相处,难免有蛊惑之嫌。
站在林如海的角度,岂能不怒?
再回想方才堂上黛玉的偏袒之举,气得林如海脸色青白交加,岳山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深吸几口气,压下纷乱思绪,向韩大道谢:“多谢韩管家提点,我入府前确不知此事。离京多年,从未向陛下求过亲,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我与林妹妹两情相悦,此番在扬州,定会竭力求得林大人首肯。”
韩大暗暗点头,欣慰拱手:“愿侯爷得偿所愿,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老奴。”
岳山还礼道:“劳烦韩管家唤香菱来伺候,她眉间有颗胭脂痣,有劳了。”
“是。”
岳山独自回到住处,屋内窗明几净,床褥帷帐皆焕然一新。
然而他闭目躺在榻上,心绪仍难平静。
他本想先与林如海叙旧,拉近关系,再提及这些年照顾林黛玉的事,最后坦白两人的关系。
一切本该顺理成章,林如海自然能明白他的心意。
谁知林如海早已看穿他的来意,且对他印象极差,甚至假意以兄长自居,显然厌恶至极。
眼下,林如海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再带走林黛玉了。
岳山头疼不已,不知稍后的接风宴上该如何面对林如海。
本就因偷偷带走人家女儿而心虚,如今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更是百口莫辩。
岳山双手抱头,长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前世也没见过岳父啊。”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侯爷,我进来啦?”
香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关紧房门,红着脸来到床榻边。
见岳山仰面躺着,满面愁容,她没急着询问,而是先煮好茶,备齐一切,才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侯爷……喝点水吧?”
能在众多丫鬟中被选中侍奉侯爷,香菱心中欢喜,出门前还特意换了新衣裳。
路过其他丫鬟时,那些嫉妒的目光让她心慌,尤其是秦可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岳山特意叫香菱来,而非秦可卿或紫鹃,正是因她乖巧懂事,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况且,紫鹃是荣国府给林黛玉的丫鬟,若来服侍他,更会让林如海误会。
岳山揉了揉眉心,坐起身。
香菱连忙扶他,又在他身后垫好靠枕。
岳山抿了口茶,缓缓道:“还未细问过你母亲的事,若她们在苏州不易谋生,可来侯府做事。”
“府里丫头多,正需年长妇人管教。”
香菱眼睛一亮,随即红了眼眶,低声道:“多谢侯爷好意,母亲和姨母不愿叨扰……况且,我仍是薛家的丫鬟,怎敢受侯爷如此优待?”
“其他姐妹见了,心里难免不平。”
岳山挑眉:“哦?香菱也计较名分了?是想让她们名正言顺地来?”
香菱脸颊绯红,羞得快要哭出来,急忙辩解:“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只是我的真心话,绝无他意……”
岳山知她并非争宠之人,便揉了揉她的头:“别多想,是我近来心烦,过于敏感了。”
说罢,他又无力地倒回床上。
战场之上,他骁勇善战,无人能敌;朝堂之中,他凭借两世阅历深得皇帝信任,诸事顺遂。
唯独这男女之情,令他颇感棘手。
香菱安静地坐在床边,为他揉捏肩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相伴。
不多时,疲惫不堪的岳山便沉沉入睡。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窗外透进暗红的光,已是黄昏时分,岳山才缓缓醒来。
身旁仍有人守候,正轻轻揉着他的手臂。
岳山揉了揉惺忪睡眼,侧头问道:“香菱,什么时辰了?我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去歇歇?”
话音落下,却无人应答。岳山疑惑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林黛玉的面容。
这一眼惊得他猛然坐起,睡意全消,愕然道:“林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林黛玉嫣然一笑,道:“岳大哥这是怎么了?见了我活像撞了鬼似的,难道我就这么吓人?”
岳山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道:“只是有些意外,并非林妹妹吓人。不过……你来这儿,林大人可知道?”
提及父亲,林黛玉不由撇了撇嘴。
“别提他,一提我就心烦。”
“从前我一直觉得爹爹开明,可这次回府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根本不听我说话,还说我变了,我看分明是他不对。”
岳山关切道:“可是起了争执?因何事?”
林黛玉抱起双臂,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岳大哥的事。爹爹总说你不好,我可听不下去!”
听闻父女争执竟因自己而起,岳山哭笑不得,只得劝道:“人无完人,说几句也无妨。你们父女多年未见,何必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