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们纷纷鼓劲,晴雯仍确认道:“这里头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若是贵重物件,擅自打开可要受罚的。”
宝珠连连点头:“姐姐的贵重物件都由我们收着,这里必不是什么紧要东西。”
晴雯深吸一口气,将针缓缓探入锁孔,小心拨动机关,不多时便听“咔哒”一声。
她眉头舒展,笑道:“开了。”
众人欢呼雀跃,连读故事的莺儿和香菱也放下册子凑过来。
匣中却只躺着一本账册,并无特别之处。
晴雯感叹:“原来是府里账目,这个我熟。难怪林姑娘让秦姐姐管家,连账目都保管得如此仔细。”
瑞珠宝珠却不甘心,她们常整理账目,怎会单锁这一本?
瑞珠取出册子,翻开扉页,不见账目明细,再翻过一页白纸,却见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标注着日期。
“八月初十,今夜便要去见老爷了,我已沐浴更衣,以花瓣熏香,换了崭新的肚兜,老爷定会欢喜……”
这竟是姑娘亲笔记下的私密琐事?
众人读罢数行,又见秦可卿欲着林黛玉的衣裳侍奉老爷,如此放肆露骨的言辞,惹得小丫鬟们面红耳赤,纷纷以手掩目,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瞄。
最受震撼的莫过于晴雯,秦可卿在她心中高洁的形象骤然崩塌。“秦姐姐竟是靠这般手段上位的?这……这不是袭人的路数么?”她实在无法将平素端庄的秦可卿与册中所述联系起来,更不愿接受。毕竟她一直视秦可卿为楷模,如今知晓 ,究竟该不该效仿……
瑞珠为姐妹们翻动书页,渐觉蹊跷——这册中内容与报上所载故事如出一辙,只是人物不同。尤其那女师傅的形象,分明就是屋内的妙玉。
一切豁然贯通。
莺儿惊诧道:“莫非绮梦轩主便是可卿姐姐?”
今日所知太过冲击,小丫鬟们皆头晕目眩。
恰在此时,龄官悄然入内,笑吟吟道:“可要我搭把手?”
她步入厅堂未见人影,直至内室,才见众女围聚榻边,正专注翻阅某物。无人察觉她的到来。
同样年少的龄官心生好奇,瞥见桌上一册装帧精美的书,信手拾起。内页纸张特殊,显是主人珍视之物。
她随口念了两句,霎时面颊绯红。再观榻边众人,亦回首望来,个个羞红满面。她们面前竟也摊开着同样的书册。
“安京侯府风气竟如此……开放?这等羞人之物也要共赏?”
龄官浑身一颤,慌忙搁下书册,不待众人开口便道:“既无要事,我先去别处忙了。”说罢仓皇逃出,立于廊下抚胸喘息。
戏班少女虽未经人事,却自幼习得取悦之道,对此类事略知一二。此刻龄官不禁暗忖:莫非此乃安京侯癖好,故而她们集体研习?否则何至于聚众观阅?
想起林黛玉曾暗示她们揣摩安京侯喜好,龄官顿觉脊背发凉。
龄官蹙眉轻叹:“那时竟未领会林姑娘言外之意。可我们自幼习的是昆曲,这粉戏……不知姊妹们能否应付得来……”
她心事重重地离去,屋内的小丫鬟们却浑不在意。
香菱温声劝道:“不如将东西归还原处,若此事败露,大家颜面何存?往后在园中相见岂不尴尬?”
莺儿忙不迭附和:“莫叫可卿姐姐瞧出端倪,日后咱们还能寻机再瞧。”见众人目光投来,她低声辩解:“这册子里的故事是最初的众人皆以为然。瑞珠宝珠便将册子塞回匣中,重新落锁。
“暂且如此,往后每隔十日来看一回?”
莺儿急急摆手:“十日太久,七日……不,五日如何?”
……
湖心亭畔,
薛宝钗、秦可卿与妙玉立于码头,遥望小岛,三人各怀心思。
旧地重游,妙玉望着涟漪微漾的湖面,蓦然忆起文会那日——她当众吻了侯爷。而今侯爷归期将近,她该如何自处?心绪如鼓,纷乱难平。
薛宝钗与秦可卿落在后头,低声絮语。
秦可卿扯着宝钗衣袖软声央求:“今日才搬下来,稿子半字未写,容我歇一日可好?灵感岂是天天有的?日日更新真要累煞人了。”
薛宝钗轻哼一声。这雇来的写手岂能随意懈怠?不过今日已有轰动新闻,足够报纸热卖数日。她眉梢一扬:“罢了,念在姊妹情分,准你休三日。”
秦可卿倚着她撒娇:“宝妹妹最是体贴,来日必有厚报。”她眼波流转,暗忖夺权之策。
薛宝钗忽问:“你那私密册子呢?许久未见,不知添了什么新故事。”
秦可卿狡黠一笑:“侯爷未归,有何可记?况且那是我的私记,契约里可没说要给你过目。”
薛宝钗嗤道:“既落笔墨,便是给人看的。当心被丫鬟们撞见——若瞧见你写的 故事,你这笔名可就藏不住了。”
秦可卿不以为意:“那群黄毛丫头,能懂什么?”
……
苏州府衙外,
安京侯荡平双屿倭寇的消息传遍江南,各世家蜂拥而至,厚礼堆满府衙台阶。众人攀比礼单,未带足银两的竟遣仆从快马回家取资,奇景惹得路人驻足。
衙役们板着脸将众人拦在门外:“侯爷不在苏州府。”
世家子弟们纷纷觉得这理由太过敷衍,数万百姓在阊门迎接安京侯入城,他怎么可能不在府衙?
刚刚凯旋,还能去哪儿?
门前攀比的世家们一合计,只当是安京侯嫌他们的见面礼太薄,诚意不足,便又派人去银号兑换银两,再度登门求见。
他们心知肚明,若不趁现在下血本讨得安京侯欢心,等杭州等地的大户闻风而至,他们这点银子便不值一提了。
到那时,要破费的可就不止家财的一成两成了。
然而,岳山此刻确实不在府衙,他已悄然出城,直奔宁波府而去——最后的戏码还未落幕。
这招金蝉脱壳,岳山屡试不爽,效果从无差错。
鱼饵已抛向杭州署衙,而他这个垂钓者,自然要尽快赶到钓点执竿。
渡边信之介是货真价实的东瀛使者,拥有一艘倭国官船往返渡海,此刻正停泊在宁波府。
身份无假,事实确凿,岳山丝毫不担心赵德庸不上钩。
登上从渤海湾调来的新式炮舰,岳山仔细巡视了一番。
这艘船是隆佑帝当年采纳他开海之策,节衣缩食,集京中巨资,由西洋人督造而成。船载火炮皆为最新式的佛朗机炮与红夷大炮。
四桅巨船,十余张纵帆横帆构成动力,四十门火炮分布舰首与舷侧,船员水手近五百人。
为此,皇家三年未设筵席,后宫在皇后带领下摒弃华服珠宝,隆佑帝甚至多年未添新龙袍,磨损处皆由皇后亲手缝补。
这艘船承载的不仅是精锐士兵,更是隆佑帝开海强国、富民安邦的决心。
岳山率军顺江东下,全速驶向宁波府,静候猎物。
此番,他不仅要闹出大动静,更要立威东南,让所有世家看清——大昌兵锋无可抵挡,他们唯有顺从朝廷,再无法徇私舞弊。
冬月十一,
宁波府码头寒风刺骨,清晨时分人群熙攘,神色各异。
停泊的船只中,一艘悬着鲤鱼旗的船格外醒目。
这艘三桅帆船体型庞大,非普通货船可比,仿照佛朗机国样式打造,稍加改装便可装配火炮,成为海上利器。
即便乘坐如此大船靠岸,渡边仍心绪不宁。
亲眼见识过安京侯的手段后,船一日未离大昌,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天知道那安京侯还有什么后手?
“该死的赵德庸怎么还没到?”
渡边将船停在此处,等的正是江浙丞相赵德庸。
他恨不得立刻启程,但安京侯的命令不可违抗,若不等候,只怕连大昌的国门都迈不出去。
渡边深知安京侯的手段,只得按对方安排与赵德庸一行接应。
这时船长佐藤隼人走上甲板问候:不知何处怠慢,令使者大人神色如此凝重?
渡边拧眉道:与你们无关,我只求平安归国。
佐藤隼人愈发困惑:大人莫非担忧航程?请放心,船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员。
非关航路,我只想速速离港,大昌已成险地。
佐藤隼人闻言失笑:大人过虑了。即便在大昌境内,也无人敢动使者分毫。我们的船队横行水道,那些河官至多口头警告。
况且大昌连像样的战船都没有。真要追击,我们船首的撞角能轻易破开任何阻拦。
这位船长对自家舰船充满信心。多年海上生涯让他摸透了大昌官员的脾性——这些官吏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不敢引发邦交争端。
即便倭船违规在先,大昌官员也会装聋作哑。更何况这艘悬挂幕府旗帜的官船,在倭国都属凤毛麟角,谁敢造次?
可渡边仍焦灼地望着码头。佐藤隼人再次提议:若大人着急,我们现在就起锚如何?何必等个大昌人?
万万不可!渡边慌忙制止。
约莫半炷香后,几辆马车终于穿过人群停泊在船边。轿帘掀起,一位白发老者被搀扶着颤巍巍走出来。
可是渡边先生?
听到呼唤,渡边立即命人放下舷梯。看着陆续登船的男女老幼,他暗自腹诽:这赵家竟想举族逃往倭国?安京侯岂会放过他们。
车队如长蛇般蜿蜒上船,满载的金银箱笼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几个年轻美妾引得水手们频频侧目。
历经苏州战乱与长途跋涉,赵德庸面色惨白如纸。直到踏上甲板,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父亲,我们得救了!最受宠的幼子搀着他激动低语。
赵德庸望向船船舱:多亏使者相助。去取那车珠宝来,聊表谢意。
赵德庸携家眷缓步上前,朝渡边躬身行礼,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还望使者大人莫要推辞。
渡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赵相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