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讶然:姑娘要搬来此处?
林黛玉唇角微扬:我不来,你来住可好?转向紫鹃问道:紫鹃姐姐可知那些亲卫往府里搬运的是何物?
紫鹃答道:瞧着像是财物,应是太子殿下的赏赐。
财物?林黛玉眼波流转,既如此多财物,岳大哥清点起来必定费力。我平日读书之余也无事可做,不如去帮他核对账目,岂不比整日闲坐强些?
见林黛玉兴致颇高,众姑娘也都纷纷应和要来帮忙,屋内顿时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待岳山从后院将她们带回,步入正院厅堂时,此处已焕然一新。
楠木家具错落有致,床帐被褥皆是崭新。
正 的大条案上,摆着一张空白匾额,旁边备好了笔墨。
岳山引着林黛玉走到案前,笑道:“来,林妹妹题个字吧。”
林黛玉惊讶地看向岳山,“我来写?”
岳山点头鼓励道:“你也是府里的小主人,有何不可?况且你的字比我好看多了。”
林黛玉迟疑地提起笔,蘸了墨,鼓起勇气写下“岳宅”二字。
随后又微微摇头,“岳大哥,我的字太过秀气,不够庄重,怕是不适合挂在府门前。”
岳山却笑道:“哪里,我觉得正合适。就这样吧,我这就叫人去刻匾。”
林黛玉心中欢喜,唇角微扬,望着岳山离去的背影,心底渐渐安定。
初入新府,她本有些忐忑,又听闻岳山议亲的消息,更添忧虑。但此刻亲手题下匾额,倒真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
紫鹃瞧出她眼中的喜色,轻声道:“连府门匾额都由姑娘执笔,这府里处处都是姑娘的痕迹了。”
林黛玉浅浅一笑,寻了位置坐下。
不多时,岳山带回一桌丰盛席面,摆满厅堂的梨木圆桌。
林黛玉挨着岳山坐下,对面是紫鹃与雪雁。
岳山又从库房取出一坛酒,据账房说,此酒康王常饮,滋味甚佳,饮后次日神清气爽。
今日乔迁之喜,岳山兴致颇高,便斟了一杯。
见三个小姑娘眼巴巴望着,他笑道:“你们可不能喝,这是酒。乖乖喝茶吧。”
说罢举杯,与她们共庆:“贺我们乔迁之喜,虽非我亲手置办的宅子,总算让大家住得更舒坦。往后日子会更好。”
他揉了揉林黛玉的发顶,温声道:“这儿就是你在京城的家,不必忧心,毕竟匾额可是你题的。”
林黛玉眼眶微红,轻轻点头。
三个丫头有样学样,举起茶碗齐声道:“贺岳将军高升!”
四人碰杯,笑声满堂。
岳山饮尽杯中酒,只觉清甜爽口,不似往日烈酒,便又自斟一杯。
雪雁依旧吃得欢快,碗碟堆成小山,仍不停筷。
紫鹃细嚼慢咽,时而抬眼,看看为林黛玉布菜的岳山,又看看为岳山斟酒的林黛玉,眉眼含笑。
席间,林黛玉见时机恰好,轻声问道:岳大哥,今日见府库堆积了不少财物,想必需要清点核对。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们帮着料理些账目?
听闻林黛玉主动请缨管账,岳山颇感意外,赏赐的金银珠宝数目繁杂,查起来颇费工夫。我原想着大致清点无误便可。
林黛玉却认真道:府中财物若不明细,总有耗尽之时。况且岳大哥说过日后府里还会添人,更该理清账目,以防有人从中渔利。
岳山含笑打趣:既如此,府中财政就托付给你了。
心中暗想:林黛玉果然不愧是曾在贾府衰败时协助探春改革之人,对持家理财颇有见地。都怪贾宝玉整日拿些《西厢记》之类的闲书与她消遣,只谈风月,不论正事,倒让她不便直言劝诫。
以黛玉的聪慧岂会不懂世务?全是宝玉这混小子的过错。林大人放心,有我在,必不叫黛玉再受那黄毛小子蒙骗。
岳山心中畅快,望着林黛玉明媚的笑靥,不觉又多饮了几杯。
新府上下洋溢着欢庆的气氛。
......
京城北城秦宅中,
工部营缮郎秦业膝下育有一双儿女,幼子秦钟生得俊秀,长女秦可卿则是从善堂抱养的养女。
年方十八的秦可卿正值待嫁之龄,自幼便有倾城之貌,近年来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却都被秦业婉拒。
推脱之辞无他,只说舍不得女儿早嫁,要再留几年。
秦家虽为官宦,却门第不高。秦业所任营缮郎一职专司皇家园林陵寝修缮,虽是工部肥缺,但凡皇家工程稍有差池,便是满门抄斩之祸。
因此秦家日子过得甚是清苦。
秦钟早该进学,却因凑不出五十两束修,终日游手好闲,令秦业忧心不已。
这日,秦业刚办完皇陵修缮的差事,又去了趟宁国府,风尘仆仆赶回家中。
一进门便唤来秦可卿。
秦可卿身着素纱中衣,外罩羊毛比甲,一袭淡青罗裙曳地,未施粉黛的玉容带着被唤醒的慵懒,更添几分动人。
秦业叹道:可卿,为父有要事与你商议。
见父亲神色凝重,秦可卿不由疑惑:爹爹有何吩咐?
是关于你的婚事。宁国府今日唤我过去,允你嫁入府中,与贾蓉少爷结亲,当大少奶奶。只是如今宁国府遭难,老公爷下了大狱。若非如此,我们也高攀不上这等门第。
秦可卿闻言一颤,明眸顿时失了神采,变得空洞无光。
秦可卿以袖遮面,泣声道:父亲将女儿深养闺中多年,推却无数姻缘,原是为了攀附国公府的门第?
秦业眉梢微动:你也知晓,你弟弟的学堂束修至今未能凑足。
因此?
秦可卿双眸含泪望向养育自己的父亲,父亲便要借贾家之势,送鲸卿入其族学,省下这五十两银子?父亲岂不知高门无依的苦楚?连女儿都明白!
秦业缓声道:此言差矣。宁国府少奶奶何等尊贵,从此锦衣玉食,再不必随为父受苦。
女儿宁愿清贫度日!
秦可卿掩面奔出,径自躲入闺房,不顾身后父亲的呼唤。
丫鬟瑞珠、宝珠慌忙上前安抚:姑娘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接过宝珠递来的绢帕拭泪:父亲已将我许给宁国府贾蓉,听那语气,怕是聘礼都收下了。
二婢齐声惊呼。
瑞珠低声道:听闻宁国府门风败坏,自老国公获罪后,都说府里唯有石狮子干净。
秦可卿长叹一声,只觉浑身无力。
见主子愁眉不展,瑞珠眼波流转:姑娘若真无法转圜,大婚之日我们不如这般......
酒意上涌,岳山面染酡红。
林黛玉抿嘴轻笑:岳大哥素来持重,今日竟在房中醉饮,倒是头回见你这般模样。
岳山赧然:确是多饮了,我先回房歇息。劳烦紫鹃、雪雁收拾,过几日我便寻些妥帖人来府中伺候。
他步履蹒跚离去,黛玉亦含笑转向西厢。
虽比旧居宽敞许多,二人仍保持东西分居之习。
中间隔着敞亮厅堂并两间耳房。黛玉所居抱厦自成套间,外设丫鬟暖阁;岳山居所更添一室,各自安处。
林黛玉心中甚是宽慰。虽换了宽敞的居所,二人仍同住一院,倒叫她心安不少。
雪雁草草收拾完毕,便进屋伺候林黛玉梳洗,留紫鹃在外头收拾残局。
屋内大床宽敞,锦被柔软,青竹色床帏随风轻动,一缕幽香若有似无。
雪雁一边替林黛玉梳理青丝,一边撒娇道:“姑娘,我还想同您住里间。”
林黛玉忍俊不禁:“好好好,让紫鹃姐姐在外头歇着吧,她倒也便宜些。”
不多时,紫鹃进屋,雪雁得意地挺直腰板:“紫鹃姐姐,今晚还是我陪姑娘睡!”
见她一副斗胜的小公鸡模样,紫鹃笑道:“我本就没想与你争。”
林黛玉换上寝衣,忽而蹙眉,对紫鹃道:“紫鹃姐姐,劳烦你去瞧瞧岳大哥。他素日不饮酒,今日似乎多饮了几杯,若身子不适,还得烦你煮碗醒酒汤送去。”
紫鹃点头应下。今日岳山在王子腾跟前护着姑娘,她早想报答,苦无机会。此刻听了吩咐,忙快步去外间生火煮汤。
林黛玉掩口打了个哈欠。她平日少动,今日先入宫更衣,又奔波搬家,早已倦极。头刚沾枕,便沉入梦乡。
岳山处。
停杯就寝后,他才觉身上异样。
似有一团火聚于小腹,饮酒时尚能压制,此刻却在榻上辗转难眠,浑身发烫。
“怎会如此?”
他头晕目眩,只道睡一觉便好。
恰此时,叩门声起。
“岳将军可睡了?我煮了醒酒汤,您用了再歇吧。”
闻得紫鹃声音,岳山强撑起身,披衣道:“有劳了,请进。”
紫鹃轻步入内,见岳山坐于榻边,面色较先前更红,隐隐泛紫。
她惊得掩口:“岳将军,您的脸!”
“脸?”
岳山对镜自照,果然颜色有异,触之滚烫,额角渗出细汗。
“这……”
他亦说不出所以然。
汗珠将凝未凝,紫鹃抽出帕子,上前为他擦拭。
幽香扑面,那团火骤然窜高。
帕未及额,手腕已被攥住。
紫鹃心头剧颤,面红耳赤:“岳……将军……”
对上他灼灼目光,她忽觉晕眩,昔日嬷嬷丫鬟的闲言碎语尽数涌来。
“岳将军,我……”
再回神时,背已陷入锦被,耳畔呼吸沉沉。
紫鹃紧阖双眼,再不敢睁开。
岳山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环住纤腰,紫鹃此刻宛若池中游鱼,全然失了主张。
他深吸一口气,扯下床帏绳带,纱帐徐徐垂落。
……
晨光微露时,
岳山舒展筋骨,只觉通体舒畅。
转头却见紫鹃蜷卧内侧,睡得正熟。
昨夜记忆骤然涌来,他顿时僵在原地。
“我这是?”
身旁响动惊醒了共枕的紫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