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沉吟道:“妹妹之意,是要我借倭国使臣身份接近赵德庸,诱其勾结倭寇对我不利,如此既可定他通倭之罪,又能引倭寇现身?”
林黛玉颔首:“大体不错。只是倭寇凶残,且较商人更为逐利。”
见薛宝钗望来,她吐舌挽住对方手臂笑道:“自然不是说宝姐姐,宝姐姐最是好的。”
薛宝钗轻抚她发丝,无奈道:“且说正事。”
“故而要引倭寇出动,须有更大的诱饵。”
“诱饵?”
岳山低语重复,忽而眸光一亮:“有了,便是此物!”
林黛玉与薛宝钗对视一眼,似已会意,俱展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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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窗,映在纱帐上,秦可卿方悠悠转醒。
锦衾间佳人杏眼迷蒙,粉腮含春,云鬓斜堕,玉钗将坠,几缕青丝散落枕畔,恰似柔云轻卷。
此景若入丹青,当为传世之作。
她慵懒舒展腰肢,露出凝脂般的手臂,其上犹见几处红痕。
秦可卿浑不在意,轻拢罗衫披肩,衣褶如碧波微漾。
“姑娘可算醒了。”
秦可卿轻蹙蛾眉,瞥了眼正挽起床幔、端着铜盆的瑞珠,樱唇微噘道:又唤错了,说过多少回,这儿哪还有秦家的 ,只有安京侯的贴身丫鬟。过来,叫声姐姐听听。
瑞珠暗自叹气,只得顺从地唤了声:姐姐。
这才像话。
秦可卿满意地颔首,扶着瑞珠的手正要起身,忽觉腿弯一软,又跌回绣榻。瑞珠见状双颊飞红,心知肚明却不好说破,只委婉道:姑...姐姐,咱们好歹是清白人家女儿,您日日在这边伺候老爷就寝,终究不妥吧?
有何不妥?秦可卿眼波流转,我既是老爷的贴身丫鬟,不陪着难道让你来?你这丫头总转不过弯,若不是跟着我,迟早配给粗使小子。
瑞珠忍不住争辩:可老爷分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实在不解,自家姑娘怎就这般投入丫鬟角色。秦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但老爷秦业官拜工部营缮郎,正经五品京官。
这官衔在京城虽不起眼,放到外省却堪比州府 。姑娘好歹是官家千金,如今竟无名无分地与侯爷厮混,倒比她这个真丫鬟还放得开。
秦可卿恍若未觉瑞珠异样的目光,执起浸湿的丝帕轻拭粉腮。那纤指翻飞间自带一段 ,晨起梳妆的慵懒情态,倒比正经夫人更显娇媚。
梳洗毕,她径自走到岳山昨夜批阅舆图的案前,先将散乱文书归置整齐,独自研起松烟墨。
姐姐,我帮您?
不必。秦可卿头也不抬,去把床褥浆洗了便是。老爷的衣裳料子金贵,经不得捶打,稍后我亲自料理。
瑞珠抱着衣物的手顿了顿,终是将绫罗衣衫放回原处,只卷了床褥出去。转身时忍不住撇嘴——这床褥与衣裳分明是同等的云锦,姑娘偏要这般区别对待。
待珠帘轻响,秦可卿唇角微扬。她何尝不知瑞珠心思,不过暗自好笑:傻丫头,老爷心尖上搁着林姑娘,我争不过认了。外头还有薛家那位才貌双全的宝姑娘,听说连妙玉师太都与侯爷有过缠绵。若不使些手段,咱们这些屋里人岂不成了摆设?
铜镜映出她狡黠的眸光。林黛玉要名分,薛宝钗重体统,偏她无拘无束,正可补那些大家闺秀给不了的温存。这般想着,墨锭在砚台里转出旖旎的涟漪。
只要岳山点头,莫说唤一声岳大哥,便是叫岳叔叔,甚至扮作林黛玉的模样,秦可卿都甘之如饴。
她深知岳山重情重义,此刻的付出终会得到回报。
指尖轻揉太阳穴,昨夜辗转难眠,此刻仍有些昏沉。研墨完毕,秦可卿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寻常册子,翻至空白处,提笔落墨。
这四年来,她渐渐养成了记录日常的习惯。起初只是画正字排遣思念,如今重逢后,笔尖流淌的尽是鲜活记忆。
八月十一,昨夜又得手了,真好。老爷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纵使他无心,也难抵情愫暗生。
只需稍加撩拨,他便溃不成军,实在单纯得可爱。
昨夜记下一个半正字,若当真换上林姑娘的衣裳,或许能凑满两个?
写至此处,她不觉轻抚微颤的膝头,面颊发烫。
虽羡慕林姑娘得宠,但她性子好,我安心当个姨娘也罢。娶妻求贤,纳妾重色,论容貌总不输那些小丫头。
......
西厢房里茶香袅袅,三人对坐。林黛玉正为岳山斟茶,薛宝钗摇着团扇,凉风习习。
两位聪慧姑娘如今成了岳山的左膀右臂,替他出谋划策。想到此处,岳山不由莞尔。
若非相遇,她们或许仍在荣国府伤春悲秋,与贾宝玉嬉闹争宠。这般明珠蒙尘,实在可惜。
岳山曾因她们年幼而忽视其才华,如今方知得遇良才。穿越此世能得红颜知己,方有归处之感。
岳大哥笑什么呢?林黛玉歪头问道。
岳山抬眼笑道:两位才女为我费心,倒叫我过意不去。如今聘个得力幕僚所费不赀,何况一次得俩。
林黛玉轻捶他肩膀:净说浑话。力道却轻柔似抚,眼底漾着欢喜,既已想通,不如早作打算。此事牵连甚广,虽有时日,也不可懈怠。
“此番谋划虽周全,但世事难料,难免会有变故。最难的还是岳大哥如何落实。”
岳山起身整了整衣袍,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两个姑娘目送岳山离开,随后同时转回头,目光交汇间,彼此心意了然,又双双低头,脸颊微红。
薛宝钗先开口关切道:“林妹妹今日身子如何?昨日我外出,没来得及去看你。”
林黛玉轻声道:“已经好多了。”
她顿了顿,又问:“宝姐姐可有什么打算?这次南下本是为迁就我,是否耽误了京中的事务?若需回去,不必勉强。”
薛宝钗浅叹一声,“此事原是为侯爷效力,南北皆是一样。京中生意有老掌柜照看,倒也无碍。”
她微微一笑,“我倒想多陪妹妹些时日,毕竟还有场热闹未瞧,可不能错过。”
“热闹?”林黛玉轻声重复,疑惑地望向她,“宝姐姐说的是侯爷剿倭之事?”
薛宝钗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意更深。
林黛玉被她瞧得心慌,微微侧身道:“我先回去了,宝姐姐歇着吧。”
薛宝钗笑道:“妹妹不想知道是什么热闹了?”
林黛玉连连摆手,“宝姐姐看什么热闹自有主意,与我无关。你能留下陪我,我自然欢喜,何必回京受累?”
这时香菱过来添茶,见两人从沉默到嬉闹,好奇道:“姑娘说的热闹是什么?我们也能瞧见吗?”
薛宝钗笑着解释:“当初林御史将妹妹托付给侯爷时,怕是没想到会有今日。待回扬州时,岂不有趣?”
香菱与凑过来的莺儿对视一眼,再看作势要走的林黛玉,顿时会意。
林黛玉红着脸坐回来,伸手去捂薛宝钗的嘴,“宝姐姐!你也学岳大哥使坏,不许跟我回扬州!”
她气鼓鼓地出门,走到正堂却不见岳山,只见秦可卿伏案书写。
林黛玉觉得稀奇,凑近问道:“可儿姐姐,写什么呢?”
秦可卿以为是宝珠,听出是林黛玉的声音,慌忙合上册子塞进抽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记些日常开销。”
林黛玉点头,却觉她神色有异,坐下后暗自思量。
秦可卿轻抚心口,暗自庆幸:林妹妹似乎没瞧见我写的东西,若被她看见,可就糟了。
想到那羞人的内容,她耳根发烫。
目光掠过林黛玉的衣裳,依旧是素净的月白色,裙衫上点缀着几许竹纹。这般清雅的装扮,唯有穿在林黛玉身上,才显得超凡脱俗,不染纤尘。
若是自己穿上这衣裙,夜里……
秦可卿急忙掐断念头,不敢再胡思乱想。
林黛玉忽然开口:自随老爷去沧州后,家中琐事全赖可儿姐姐操持四年,实在辛苦。既然账目有问题,不如让我也瞧瞧,总不能事事都推给姐姐,我却躲清闲。
见林黛玉执意要看,秦可卿从容拉开抽屉,另取出一本册子,封面与先前那本一模一样。
妹妹身子弱,原不该劳神。这些琐事交给我便好,不过妹妹想看也无妨。
本以为秦可卿会推脱,不料她竟爽快答应。林黛玉心中疑云更浓。
她不信秦可卿会在账目上做手脚——秦可卿早已与秦家断绝,贪银子给谁用?再说她那颗心全系在岳山身上,哪有闲心弄这些勾当。
可越是这样,今日的反常越令人生疑。林黛玉笃定,秦可卿必定有事瞒她。
细查账目,果然发现问题:进门时分明见秦可卿在写字,可这账本上的墨迹全是旧的,显然方才写的并非此册。
林黛玉不便当场翻找抽屉,只暗自记下,打算日后再探究竟。
宝姐姐心术不正,可儿姐姐藏着掖着,也是个坏的!
她悄悄撇嘴,腹诽一番。
合上账本,林黛玉道:姐姐办事向来稳妥,我自然放心。该回去喝药了,不打扰姐姐了。
秦可卿笑容满面地将她送出门,长舒一口气……
……
京城,荣国府。
两位老公爷离世已半年,嫡长子贾赦仍在墓前守孝,贾政却已回京,复任工部职位。
荣国府今非昔比。
先前贾母差贾赦往大同送信,不料卷入贾家案,吃尽牢狱之苦。狱中遭岳山斥责后,贾赦恍悟贾家衰败根源实为贾母,母子嫌隙更深。
贾母疑他在狱中供出贾家阴私,视其为家门污点,遂在府内另筑院落安置,与正院以高墙相隔。
因地处宁荣两府之间,仆役们皆称东路院。
黑漆大门内里同样设有三重仪门,院落布局精巧雅致,与正院的恢弘气派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