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道:林如海果然精明,林家几代单传,就剩这个孤女。若不给她找个可靠之人托付,他如何能安心闭眼?
这选的人选确实好。莫说咱们府里的哥儿比不上,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及?
长叹一声:可惜东府没留下个姑娘,尽是些不成器的。
等等,贾敬那逆子是不是还留了个丫头?
贾代善点头:就是方才站在门外,年纪最小的那个。那么小的丫头,你总不好也送到岳府去养着吧?
贾代化摇头:这些旁门左道就不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想开了。好在有黛玉在,林如海和岳山总会念些旧情,对贾家照拂几分。
贾代善黯然道:没想到我贾家的将来,竟要系于一个小辈丫头身上。
荣禧堂,王夫人院中。
探望完宝玉回来,王夫人靠在榻上平复心绪。宝玉的惨状让她不忍直视,哭得眼睛都模糊了,只得由丫鬟搀着先回来。
从前她娘就与我不对付,如今这丫头回来又害了我的宝玉,实在可恨!
那丫头究竟有什么好?把宝玉迷得神魂颠倒,像丢了魂似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过两年就给宝玉定亲,他也该懂事了。
这般想着,王夫人心中已有了人选。
薛家嫡系去年失了主心骨,仅余寡母与一双儿女在金陵飘零,听闻近日又招惹是非,竟闹到王家王子腾跟前。
不如暗中送信邀他们入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薛家长女薛宝钗,年岁略长宝玉,容貌出众,性情温婉,必能得人欢心,比起林家那丫头也不遑多让。”
“那林姑娘瞧着弱柳扶风,恐非宜子之相,若娶为正室,断了宗族香火,岂非大祸?”
“此番责罚,正好绝了宝玉的痴念。”
王夫人正提笔写信,暗自得意,忽见窗外李纨领着贾兰欲出门。
刚责打过宝玉,这母子二人竟要外出游乐,王夫人心中顿生不悦。
行至院外,王夫人沉声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李纨回身施礼:“回太太的话,老公爷命我带兰哥儿过去一趟。”
王夫人眸光骤冷。
贾母掌家时,宝玉是阖府最受宠的嫡孙。如今老公爷当家,宝玉竟似草芥般被轻贱。
刚罚过宝玉便召见贾兰,分明是要另立家族栋梁。
王夫人眯了眯眼,淡淡道:“且去吧,有些话待你们回来再叙。”
说罢转身回院,裙角掠过石阶时带起一阵冷风。
李纨心头一紧,仍恭谨行礼,匆匆携贾兰赶往梨香院……
……
太和殿内,
国丧后的首朝,百官肃立。今日要议的,是新帝登基大典。
秦王已着龙袍端坐御座,只待典礼完备,便算承天受命。
“朕今日有三桩要事。其一,定五月十七为登基吉日,礼部需妥善筹备。其二, 行赏——京城与辽东两役中建功的将士,皆当封赐。”
目光落向岳山,新帝含笑道:“首功当属名震天下的岳卿,封安京侯,授破虏将军,保留京师大都督荣衔。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绸缎三千匹,御器十件。”
岳山立于文官之列,武官队列却爆出喝彩:“谢陛下隆恩!”
新帝颔首,继续宣诏:“神武将军冯唐、理国公柳芳,爵进一等……戴罪立功的宁国府贾代化,恢复爵位,废除子孙科举禁令,准其族子弟从军入仕……”
“平章政事东方治,擢枢密院使。副使柴朴,晋右丞相……”
封赏诏书宣读整整两刻钟,滴水不漏。
待 谕令宣毕,冯愈率先出列奏道:“陛下,京营兵力折损过半,当速募新兵操练,以固城防。”
新帝朱笔一挥:“准。着兵部、户部即刻督办。”
工部侍郎上前禀奏:“冯大人所言极是,京城一战中城墙损毁严重,城外民宅几乎尽毁,急需调集人力物力修缮城墙屋舍。否则寒冬将至,京城恐将流民遍野。”
东方治提议道:“陛下,战前已有大批百姓迁入城内,不如趁此机会扩建京城,在正阳门外先建外城安置百姓。内城城墙长达二十余里,若全面修缮恐耗时日久。不如先建外城,再逐步修复内城。”
秦王点头赞许:“爱卿所言甚善,就照此办理。”
户部尚书赵公瑾出列奏道:“陛下,沧州灾情愈演愈烈。先后派遣数位大臣前往,皆束手无策。前任许大人更病逝任上,急需德高望重之臣前往主持赈灾。”
沧州确是个烫手山芋,派去的御史都无功而返。当地民风彪悍,稍有不慎便激起民变,官员性命堪忧。
听闻此言,百官纷纷低头噤声,唯恐被点名。
此时岳山挺身而出:“臣愿为陛下分忧。”
秦王愕然:“你?”
二十一!
———
“陛下,臣愿赴沧州赈灾,解百姓倒悬之苦。”
见岳山主动请缨,方才沉默的文官们纷纷出列。
“陛下,安京侯确是最佳人选。其一,侯爷威名远扬,纵在四百里外的沧州亦能服众;其二,沧州民风剽悍,文官需重兵护卫,侯爷则无此顾虑;其三,以侯爷统御二十万大军之能,治理沧州易如反掌。”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安京侯乃社稷栋梁,臣附议!”
众文官心中暗笑,在他们看来,非进士出身者不过粗鄙武夫。此刻给岳山戴高帽,无非想看他日后在沧州出丑。三年折损六任御史的沧州,岂是武夫能治?莫非要以武力 百姓?
唯有已任枢密使的东方治暗自摇头,为这些目中无人的文官叹息。
秦王迟疑道:“岳爱卿当真要去?”
岳山坚定道:“臣心意已决。”
秦王又问:“若赴沧州,近日便要启程。爱卿可准备妥当?”
岳山答道:“臣随时可动身。”
见文官怂恿,岳山又执意前往,秦王只得叹道:“准奏。擢升岳山为同中书省门下平章事,奉旨赴沧州赈灾,总领当地军政要务。”
众文官面露惊色。
赈灾一事向来只派御史前往,此番竟为岳山擢升正三品文职,更授予重权。
此乃有意栽培岳山出将入相之举。
众人妒火中烧,中书省门下平章事乃丞相之选,可谓文官之巅。
然念及沧州苦差,又皆释然。
先办好差事,再谈出将入相。一地尚且难治,何以担大任?
“若无他事,今日退朝……”
宣武门外,
岳山所过之处,贺声不绝。
“恭贺大都督封侯,又晋三品,可喜可贺。”
“恭喜恭喜。”
岳山亦拱手回礼,“同喜,同喜。”
此时,旧日同僚、现枢密院事冯愈近前低语:“你怎接下这烂摊子?沧州乱象多年,数任刺史皆无功而返,反遭贬谪。你在京中声望正盛,稳扎稳打,日后封公拜相并非难事。你年方及冠,何必涉险沧州?”
岳山想起戴权之言,摇头道:“若说为救民,你必不信,我自有打算。既已领命,多说无益。”
冯愈叹道:“既如此,望你珍重。此番多亏你守城之功,否则我恐以四品之身告老。”
“客气。”
冯愈郑重一礼,转身离去。
岳山前行,搭话者众,与昔日冷遇天壤之别。
武将多敬畏,文臣则暗含讥诮。
岳山不疾不徐,牵马缓行,观京城繁华,梳理思绪。
战后京城复苏如春,生机重现。
岳山新定目标,欲往沧州解积弊。
“林妹妹身子渐好,困于府中不如随行。只恐林大人怪我带她奔波。”
岳山自忖:“纵事后见责,亦不可留她独处,免我挂心。”
主意既定,岳山上马归府。
……
“老爷,府中有客,自称旧交。”
“旧交?”
岳山归府便遇奇事。
他孤身无亲,入秦王府前仅与市井之徒略有往来,何来旧交?
岳山亦生好奇:“人在何处?”
门子答:“正堂,芸管家正陪。”
岳山微微点头,“好,我明白了。”
步入正堂时,岳山一眼便看见贾芸正陪着一位陌生男子饮茶,两人沉默相对。
贾芸神 备,而那男子也显得局促不安。
“此人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岳山走近几步,贾芸闻声连忙起身相迎。
“老爷,您回来了。这位自称是您的故交,已在此等候多时。”
来人恭敬行礼,声音略带颤抖,“大都督,您或许不记得了,小人……小人张昌河,曾在沧州与大都督有过一面之缘……”
岳山恍然,“原来是你。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确认是老爷旧识后,贾芸松了口气,向岳山示意后悄然退下。
岳山轻抿一口茶,问道:“张千户,今日怎会来我府上?”
张昌河捧着茶盏,小心翼翼道:“下官奉大都督之命入京驻防,如今局势已定,即将返回沧州。临行前特来拜会大都督。”
说罢,他从身后取出一个木匣,恭敬置于岳山案前。
“小小薄礼,聊表心意。”
岳山指尖轻敲木匣,笑道:“张千户还是这般客气。当年那些水匪后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