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底细便妄议他人,这是哪家的教养?你终日混迹脂粉堆里,怎知岳大哥山云之志?莫说经天纬地之才,你若能考个秀才,也算长进。岳大哥弱冠之年已官居四品,堪比我父。
你——也配诋毁他?
林黛玉的话语如针般刺入贾宝玉的心,“林妹妹,你竟也被他迷惑了,该清醒的是你。”
“什么品级官位,不过是些追名逐利的庸人。妹妹这般神仙似的人,怎能用世俗眼光看待?”
林黛玉眉头微蹙,不愿再与他争执,转身欲走。
贾宝玉却不肯让路,依旧拦在她面前。
两人的争执声传到山后,紫鹃听见动静,远远一望,心中顿觉不妙。
在岳府,即便惹恼老爷,也不会受重罚。
可若惹林黛玉不快,便是触了岳山的逆鳞。
紫鹃拨开众人道:“别闹了,我得赶紧去找岳将军!”
……
荣国府东北角的小院里,
岳山正与贾家两位当家人谈笑风生。
“若府上后辈能有你十分之一的本事,我们也不必如此操心了。”
贾代善轻叹一声,又道:“你与林如海交好,看在他和玉儿的份上,日后多照拂贾家。我们若在天有灵,必为你祈福。”
岳山摇头道:“老公爷言重了。两位在京中休养,教导后辈,重振家业,并非难事。”
贾代善与贾代化对视一眼,苦笑道:“实不相瞒,大都督,御医昨日诊脉,说我即便调养得当,也不过一年光景。而他——”
他指了指贾代化,“看似硬朗,实则守城时被火炮碎片击中,至今未取出。”
“如今又添新伤,时日无多。”
岳山神色一凝,贾代化的伤,他亦有责任。
“老将军,为何从未提起?”
贾代化笑道:“原以为无碍,谁知御医一看,才知体内碎片锈蚀,命不久矣。大都督不必自责,我本该死在狱中,能随你守城半载,已是幸事。”
“贾家子弟虽不成器,但也有贾芸这般能干的。若日后贾家遭难,望大都督保全香火。”
岳山沉默点头,面色沉重。
贾代善摆手道:“这老家伙若非将死,还不肯来见我。大都督不必多想。这院子尚未题名,不如由你赐字?”
岳山见院中梨树成行,想起原着之名,道:“就叫梨香院吧。”
贾代善赞道:“梨花香雅,洁白如雪,此名甚好。”
岳山正欲提笔,紫鹃匆匆闯入。
他抬头问道:“紫鹃,何事慌张?”
紫鹃来不及行礼,急道:“老爷,宝二爷缠着林姑娘不放,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岳山掷了笔,一把扶住紫鹃,“此话当真?”
紫鹃慌忙点头,“奴婢亲耳所闻,绝无半句虚假。”
岳山眸中怒火翻涌,转身逼视贾家两位家主,咬牙道:“老公爷,此事若不给本督一个交代——”
贾代善猛然从藤椅中暴起,咳出几口猩红,“孽障!我贾府门风竟败坏至此?”
“来人!”
两名粗使婆子战战兢兢跪在阶前。
“把那畜生押来!”贾代善指节捏得发青,“叫政儿亲执家法,八十杖!若不见血——”老人一脚踹翻茶案,“便让他替子受刑!”
贾代化按住暴怒的族兄,对岳山拱手:“大都督放心,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话未说完,忽见贾代善面色紫胀,忙转去拍背:“你这老货,真要活活气死不成?”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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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坡斋内檀香袅袅,贾政正与清客们品鉴一尊汉代玉貔貅。国丧期间不得宴饮,倒让这群附庸风雅之徒得了清谈的由头。
“老爷!”小厮慌慌张张撞进门,“傅通判带着厚礼求见。”
那傅试入门便行大礼,从锦盒捧出只雨过天青瓷瓶:“恩师请看,此乃晚生遍访汴梁旧市所得......”
单聘仁一个箭步冲上前,指尖发颤地抚过瓶身:“胎薄如纸,开片若蝉翼,定是柴窑真品!”满座清客顿时嗡嗡议论开来。
“学生愿献与恩师。”傅试偷觑贾政神色,见他虽摩挲瓶身不语,眼角细纹却已舒展开来,忙添了把火:“听闻北静王府近日也在寻......”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纷乱脚步声。贾代善身边的长随闯进来,铁青着脸道:“二老爷,老公爷命您即刻带宝二爷去宗祠——带着家法!”
傅试连连摆手:“大人折煞小人了。学生微贱之躯,怎配消受这等珍宝?留在寒舍徒惹灾祸,不如奉与恩相。这般古物,正合大人身份。”
贾政含笑点头:“难为你一片心意。我岂能白取?”
随即唤人:“取二百两银子来,权作买资。”
傅试佯装推辞,终是收了银两,面上堆满笑意。
单聘仁轻摇折扇,插言道:“通判大人怕是藏了后手。这瓷瓶不过是引子,真正的明珠还未献上吧?”
贾政眼中闪过兴味:“哦?你近日竟得了两件宝物?”
傅试故作茫然:“单兄此言何意?我何曾有两件宝物?”
单聘仁笑道:“通判怎忘了令妹这颗明珠?谁不知令妹才貌双全,早该议亲。偏逢国丧,怕是要再耽搁一年了。”
傅试偷觑贾政神色,讪讪道:“我等小户人家,换顶蓝轿,简办婚事便是。哪比得贵府需守国丧之礼。”
单聘仁追问:“莫非通判改了主意,不愿与府上结亲了?”
傅试叹道:“舍妹粗陋,怎敢高攀贵府公子……”
贾政会意,摆手道:“非我不愿作媒,实是老太太尚未有此意。且府中哥儿年幼,婚事且缓一缓。”
忽有小厮踉跄闯入,绊倒在门槛上。
贾政面色骤沉。
“成何体统!先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众清客连忙劝止:“老爷息怒,许有急事,且容他禀告。”
贾政强压怒火:“近日府中太平,能有何事?若说不出一二,定亲手行家法!”
小厮抖如筛糠,伏地不敢抬头。
贾政厉喝:“快说!”
小厮叩首颤声道:“老爷,内院出事了!宝二爷纠缠林姑娘,冲撞了岳都督。老公爷震怒,命老爷亲执家法,若打不见血,连老爷一并责罚!”
满堂骇然。
贾政如遭雷击,从椅上跌下。
“我的越窑瓶!”
瓷瓶坠地,碎玉飞溅。
傅试通判捧着银两,听闻府上公子得罪了炙手可热的岳都督,哪敢迟疑,慌忙揣好银子向贾政作揖:恩相,国丧期间,下官这就去宣德门斋戒了。
见情形不对,清客们纷纷起身告辞:改日再来叨扰老爷的清茶。
贾政瘫坐在地,神思恍惚。
这个孽障!真是家门不幸!
......
大观园内,
宝玉仍拦在林黛玉跟前,口若悬河:
妹妹是谪仙般的人物,那岳山不过是个满手血腥的粗鄙武夫。妹妹若与他长久相处,只怕要沾染晦气。
我这般说,全是为妹妹着想。
你我才是血脉至亲,他岳山算什么东西?怎会真心待妹妹?
妹妹若来府里,我定求老祖宗寻名医为你治病。往后也只对你一人好。
雪雁听得直蹙眉,伸手推开宝玉:快别纠缠了!若叫岳将军知道......
宝玉不以为然:这是荣国府!他能奈我何?
雪雁气得发抖:你、你简直要惹大祸!
宝玉犹自喋喋不休:妹妹若跟他回去才是祸事!
黛玉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人,暗恼贾府教养竟不如林家。正暗自跺脚,忽见两个婆子架起宝玉。
二爷快别闹了,老公爷正等着呢。
宝玉挣扎:妹妹还没答应......
婆子沉声道:这次可不是老太太纵着您了。又转向黛玉:姑娘请随我们来,岳都督在院里候着呢。
黛玉微微颔首:有劳了。
......
梨香院内,
贾代善兄弟被人搀着靠在椅上。
院中空地上摆着刑凳,备用木板整齐码放。
岳山盯着院门,指节发白。若非顾及两位老国公,他早去教训宝玉了。
老公爷见谅。若黛玉受半分委屈,休怪我去东宫参贾家一本。
贾代善怒火中烧,不仅因岳山深得秦王器重,更因这人与贾家两位家主皆有渊源。
大都督且宽心,老夫今日必给你个交代!
不多时,宝玉被两名壮妇架进院中,犹自扭动挣扎。
贾代善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把这孽障捆在春凳上!剥了裤子,等他老子来好好教训!
瞧瞧这不成器的东西,穿的什么混账衣裳!
宝玉自觉无甚过错,从本心论确也如此。纵使林妹妹不悦,他亦处处替她考量。
可刚进院门,未及开口,老公爷便要动刑。
瞥见那森然板子,登时吓去半条性命。
祖父,孙儿何罪至此?
贾代善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指向被牢牢捆住的宝玉,厉声叱骂:你这不长进的畜生!贾家脸面都教你丢尽了!
今 父亲不来,老夫亲自执刑!
恰在此时,贾政踉跄奔入院中,先向岳山行礼,随即跪倒老父跟前叩首:儿子教子无方,惊扰父亲静养,罪该万死!
贾代善强压怒火:你的儿子你来管教!这五块板子,八十杖内若不断一块,余下的便都落在你身上!
贾政浑身一颤,险些瘫软。
拭去额间冷汗,忙不迭应道:儿子遵命,儿子遵命。
疾步至宝玉跟前,贾政咬牙道:早叫你安分守己,偏要惹是生非!今日不打你个血肉模糊,我便不配做你父亲!
宝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畏惧严父,此刻吓得两股战战:父亲明鉴,儿子只想留林妹妹在府......
贾政抄起竹板,唾手怒喝:林姑娘去留岂容你置喙?你这般殷勤,不过是为遂私欲!
父子争执间,贾代善暴喝:还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