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军中,吐吉可汗见大昌军势如破竹,怒不可遏:不必生擒康王,射杀者赏羊千头!
箭矢如雨倾泻而下,不仅覆盖前阵,更直指中军。
数轮箭雨后,康王坐骑中箭倒地,他在亲卫搀扶下狼狈起身,衣冠不整。
中军停滞导致后军士气低落。
贾代善毅然道:请殿下换乘末将战马,末将率步卒断后!
康王推辞:老将军年迈,岂可无马?
贾代善慷慨陈词:老臣尚能开弓负甲!若殿下有失,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康王含泪接过缰绳:老将军保重!随即策马南奔。
贾代善振臂高呼: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众将士随我死战,保卫大昌河山!
......
京城岳家小院。
林黛玉对案刺绣,却总绣不出花样。
一不留神扎破手指,雪雁急忙赶来,见她指尖渗血,眼圈顿时红了。
黛玉从容包扎伤口,收起针线叹道:看来得找人好生请教才是。
雪雁劝道:“姑娘,要不别做了,我去街上买几个现成的。”
林黛玉轻摇螓首,“那不一样,岳大哥待我这般好,我总该亲手做些什么。若一味受惠而不回报,未免太过薄情。别人的善意,不该视为理所当然。”
雪雁又道:“岳将军与我们这般亲近,想来不会计较这些。”
林黛玉眸光微动,“正因亲近,更不可轻忽。情谊需得相互维系,方能长久。”
长久?
话一出口,林黛玉双颊飞红,忙解释道:我是说,总不能老是让岳大哥觉得我们在麻烦他。
恰在此时,岳山推门而入,见林黛玉伏案而坐,笑问:今日这般用功?可有哪里不明白?
林黛玉随手翻过一页书,将缠着纱布的手藏在袖中,浅笑道:这里,还请岳大哥指点......
岳山净手入内,在林黛玉身旁坐下,哪里不懂?
林黛玉纤指轻点书页,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是何意?
见是《论语》章句,岳山娓娓道来:人之所悟源于所习,所习源于所志。志在仁义,所习皆为君子之道;志在利益,所习尽是逐利之术。此话意在告诫读书人,求学当先明心志。
明心志......
林黛玉轻声重复,目光落在岳山的侧颜上。
岳山点头道:世人读书多是为科举,科举多是为做官,做官又想着敛财,故而满口圣贤之言却行苟且之事的,大有人在。
林黛玉眼波流转,岳大哥对经义见解独到,莫非也有意科举?
岳山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倒不是。说来惭愧,从前我也未曾细想过将来。
他望向窗外,沉吟道:不过眼下倒有个打算,想在城内置办宅院。如今这住处,终究有些不便。
林黛玉却甚是眷恋这小院,清幽宁静,邻里和睦,令她倍感安心。
我倒觉得此处甚好。
岳山搓着手笑道:也罢,此事不急。京城地段好的宅子难寻,房价又高,买房从来不是易事。
林黛玉抬眸问道:岳大哥可是银钱不趁手?
随即转向雪雁:记得父亲送我们进京时备了些银两,说是应急之用。若不够,可修书回家去取。
雪雁连忙应声:奴婢这就去拿。
片刻后,雪雁从床下取出个积灰的木匣,拂拭干净后捧到案前。开启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银票,另有几锭白银。
雪雁清点着说道:这里约莫有三万多两。
三万两?岳山暗自咋舌,我月俸才四十两,还是殿下特批的。
若按此间物价折算,十斤多米仅需两百文,一斤肉不过三十文,他们现居的院落最多值十两银,即便购置宽敞的三进宅院,也不过几千两之数。
竟是个小富婆?
林黛玉眨着明眸,将木匣推向岳山,岳大哥若需银钱尽管取用,若是不够,我再写信向父亲讨要。
听闻要惊动林如海,岳山连声咳嗽:不必不必。
他合上匣盖正色道:银两太多,留给你们两个孩子不妥,我先代为保管。待你长大自当奉还,绝不动用分毫。
林黛玉却道:岳大哥用了也无妨。
岳山暗忖:莫再考验人了。
他抱起木匣叹道:日后需用银钱尽管开口。这些我先收着,稍后定当授课。
望着岳山离去的背影,林黛玉悄声问雪雁:这般可算帮上岳大哥了?
雪雁蹙眉道:怕是不算。将军说了只是保管,反倒又劳烦他了。
林黛玉轻叹:总给岳大哥添麻烦。
......
片刻后岳山归来。
此番授课格外用心。
二人共坐长案前,同阅经书,笔墨往来间尽显默契。
雪雁侍立一旁,或研墨添茶,或轻摇绢扇,望着这温馨景象不由出神。
恍惚间似回到扬州旧宅——四岁的姑娘随老爷读书时,也是这般光景。
连日相处让三人愈发亲近。
雪雁常叹岳将军无所不能:饮食起居、药膳功课皆安排妥帖,甚至教姑娘做些唤作的古怪动作强身健体。
姑娘气色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
更在院中架起秋千,引得姑娘常去树荫下嬉戏,再不似往日整日闷坐房中。
这般无微不至的照料,体贴得仿佛在弥补某种遗憾。
忽而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宁静。
居此月余从未有访客,黛玉与雪雁顿时紧张起来。
岳山安抚道:我去应门,你们且安心。
院门开处,只见秦王府护卫满头大汗地行礼:将军,九边告急,殿下请您速回议事。
岳山神色骤凝:知道了,稍候便回。
岳山回到屋内,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对二人说道:你们乖乖待在家里,我出去办点事。要是晚上没回来,雪雁记得给林妹妹准备饭菜,别忘了煎药。
林黛玉眼中透着忧虑,轻声问:岳大哥,不会有危险吧?
岳山笑着摇头:不至于。
他伸手揉了揉林黛玉的发顶,听话,在家等着就好,说不定晚饭前我就回来了。
……
秦王府。
刚踏入大门,岳山便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闲杂人等都已被清退,沿途站满了持戟的王府亲卫。
亲卫们见他经过,纷纷肃然点头致意。岳山心中一沉,知道定有大事发生。
走进正堂,只见秦王座下聚集了府中一众干练官员,众人正为某事争得面红耳赤。
岳山默默找了个空位坐下……
秦王府议事厅内,
众人肃坐。堂前站着一名满身尘土的侍卫,格外显眼。
三位将军中,两位阵亡,一位失踪。荣老公爷为康王断后,重伤被北蛮所俘,生死未卜。如今大同镇已全面 ,只许进不许出,消息彻底断绝了。
秦王神色愈发阴沉。
康王不仅兵败,更糟的是……眼下的局面比他预想的最坏结果还要严峻。
送去的密函终究晚了一步,连信使都险些折在路上。幸亏秦王府的精锐死士身手不凡,才带回了这关键军情。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来人,看赏。
待侍卫退下,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康王本就不是统兵的料,非要逞强北上御敌,岂能不败?
现在不是讨论胜败的时候。康王府安然无恙,折损的却是我秦王府的将领,恐怕脏水马上就要泼到殿下头上。
何止如此!边关失守,北蛮长驱直入,晋中百万百姓危矣!败报传来已有数日,此刻蛮族铁骑怕是早已越过长城!
陛下虽在病中,却非昏聩之人。接下来必定要收回兵权交给殿下,诸位还是早作准备,替康王收拾残局吧。
岳山始终注视着秦王的神色,一言不发。
争论持续了许久,众人仍各执己见,难以达成共识。
终于,秦王重重拍案:够了,一个个说。
又有人进言:殿下今日可曾见到陛下?
秦王眉心紧锁,缓缓摇头:没有。
照理说,他既然收到消息,父皇也该知晓。天子坐镇朝堂多年,锦衣卫岂是摆设?
可父皇依旧称病不见,连侍疾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声,让众人心下了然——圣上对秦王府的信任,已然所剩无几。
当年九边告急时,元庆帝总会召他的好二郎入宫,亲手为其披甲送行。如今却连病榻前都不让秦王近身。
这般天渊之别,令满座唏嘘。
最是无情 家,莫过于此。
众人又各自陈述了一番见解,有的主张在朝堂上力争领兵出征,有的提议整顿军备,还有的建议利用朝中争斗向康王和元庆帝施压。商议过后,众人陆续离开,堂内只剩下东方治和岳山二人。
宫女们将厅堂收拾整洁,换上软椅,请二人分别落座于秦王左右两侧。檀香在炉中缓缓燃烧,青烟袅袅,清香萦绕,令人神思清明。
秦王轻啜一口茶,目光落在岳山身上,开门见山道:“岳山,你有何见解?”
岳山心知,此刻正是秦王对他的考验。三位心腹将领不在,正是他跻身核心决策层的机会。
在这吃人的世道,他能一路威风凛凛,甚至在荣国府面对一品诰命夫人时也毫不退让,全凭腰间那块龙纹白玉牌——也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人的信任。
然而,他尚无实职,秦王也尚未登临大位,眼下的地位犹如浮萍,随时可能倾覆。即便只是为了给林妹妹更好的生活,他也必须更进一步,而非仅仅做个家教,庸碌度日。
岳山不再藏拙,直言道:“末将以为,如今的关键不在边关,而在康王府。”
秦王眉头微蹙,略显诧异:“康王府?边关百姓的安危难道不重要?”
岳山坦然迎上秦王的目光,答道:“边关百姓自然重要,但对康王而言,更重要。此次出征,康王急于立功,若最终导致晋地生灵涂炭,即便有秦王府参与,他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