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在风里抖了一下，木杆发出轻微的响声。艾琳抬手压住旗角，眼睛盯着前方五十步外那根横在驿道上的木桩。黑布挂在上面，边缘有三道斜切痕迹。她记起来了，这是起义军定下的安全标记，代表通道可通行。
她没立刻下令前进。刚才那一仗让队伍绷得太紧，现在越是靠近营地，越不能出错。她转身对林阿七说：“敲盾三下，节奏按约定来。”
林阿七点头，抽出短刀轻轻敲击盾面。一下，停顿，两下，间隔均匀。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驿道上清楚传了出去。
几息之后，左侧山坡的草丛动了。两个身影从伪装网下站起，披着麻布，手里握着长斧。其中一人举起右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然后向前挥了两下。
是自己人。
艾琳松了口气，抬手一挥：“整队，保持阵型，缓步推进。”
十个人迅速归位。陈五把红旗重新举高，赵二狗走到队尾检查矛头是否前指。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稳。地面石板断裂处长满杂草，脚底打滑，但没人乱动脚步。
穿过最后一段开阔地时，营地终于出现在眼前。一圈粗木围栏围着大片营帐，中央立着一面灰熊图腾旗，旗面破损但仍在飘。辕门两侧站着持矛哨兵，看到他们后立刻有人转身往里跑，应该是去通报。
艾琳走在最前面，离辕门还有二十步时停下。她抬起右臂，掌心向外。队伍立刻静止。
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从侧帐走出，腰挂皮册，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扫了一眼队伍，又看了看他们背上的行囊和缴获的武器，开口说：“名单。”
艾琳没动。她说：“我们带了物资，先交割再核人。”
副官皱眉：“规矩不是你定的。”
“规矩能改。”艾琳说，“打开箱子看看再说。”
她一挥手，两名村民上前，搬出三个大木箱。第一个掀开，里面是成捆的箭矢，每一支都绑得整齐。第二个打开，腌肉、干粮、盐块码得密实。第三个最重，拉开时发出金属摩擦声——皮甲、长矛、完好的头盔堆在里面，全是路上缴获的贵族装备。
周围安静了几秒。
副官脸色变了。他没想到这群村民不仅带来了补给，还带回战利品，而且一样没私藏。
他转身快步走向主帐。
艾琳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这一招有用。物资能换来尊重，尤其是当这些东西本可以被偷偷留下时。
主帐帘子掀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左臂袖管空着，用皮绳扎在胸前。他步伐沉稳，目光直接落在艾琳身上。
“你是领队？”
“我是艾琳。”她说，“山岩村来的。”
那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带的是兵，不是民夫。”
他说完，抬手一挥：“设宴。这十个人，不是客人，是盟友。”
鼓声响起，两侧列队的战士齐声喊了一句口号，声音震得地面微颤。艾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人，他们都挺直了背。
饭是在大帐外摆的。木桌拼成长排，肉汤热气腾腾。艾琳没坐主位，而是坐在队伍中间。她吃得不多，一直在观察四周。
饭后，独臂将领亲自请她进主帐。
地图铺在桌上，用石块压住四角。将领指着一处小据点说：“我们打算打这里。守军三十人，有粮仓。你的人能参战吗？”
艾琳摇头：“我村兵力有限，不能长期离防。但我们能伏击、送信、断后路。”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自己画的地图，摊开在桌上。上面标着六处险地，每一条退路和岔道都画得清楚。
将领低头看很久，抬头问：“这些地方你都走过？”
“每一处我都设过陷阱。”她说，“也知道敌人会从哪边逃。”
将领沉默片刻，点头：“好。你们编入侧翼组，首战策应。战利品按功分，情报共享。”
“还要加一条。”艾琳说，“若我村遇袭，你们必须派援。”
“可以。”他说，“但你也得保证，不临阵脱逃。”
“我们不是来逃命的。”艾琳看着他，“我们是来打赢的。”
会谈结束时天已擦黑。艾琳走出主帐，看见陈五他们正被带去安置区。有人发了新皮甲，有人在试矛头。赵二狗站在火堆旁，正和一个老兵比划格挡动作。
她没回临时帐篷，而是去了校场边上的情报屋。墙上钉着几张敌军驻防图，桌上有未拆的密件。她翻了翻记录，发现最近三天没有山村方向的消息。
她坐下，写下一行字：
“已抵营地，物资交付，合作达成。下一步行动待令。”
纸条折好，交给一名传令兵。那人接过，转身出门。
她站起身，准备回营休息。刚走到帐口，主帐方向有人喊她。
独臂将领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铁牌。
“刚收到消息。”他说，“东线斥候发现一支骑兵，朝你们村子方向去了。”
艾琳立刻走过去。
“多少人？”
“十五骑，轻装，速度快。”
她脑子转得飞快。这不是主力进攻，更像是试探或骚扰。但她不能赌。
“我能调五个人。”将领说，“明早就出发。”
艾琳摇头：“不用。让他们今晚就走。带上夜行口粮和备用马。”
将领盯着她：“你不怕他们是诱饵？”
“怕。”她说，“但我更怕等明天才走。”
将领咧嘴一笑，拍了下桌子：“传令兵！备马，五人小队，立刻出发！目标山村外围，接应信号为准！”
命令传下去很快。不到一刻钟，五名骑兵牵马出营，背上背着双份水囊和干粮包。
艾琳站在辕门口看着他们上马。领队是个秃头老兵，冲她点了点头。
马蹄声响起，队伍消失在夜色里。
她回到主帐，将领还在等她。
“你还想看什么？”他问。
艾琳指向沙盘：“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出动。”
将领拿起一根木棍，点在沙盘一条山道上：“因为这条路，三天前塌方了。他们以为你们过不来。”
艾琳走过去，手指顺着那条道慢慢划过去。指尖停在一个拐点。
“但他们不知道。”她说，“我们走了猎道旧矿线。”
将领看着她，眼神变了。
“你绕开了塌方？”
“不止。”她说，“我们在途中打了伏击，收了装备，一路没停。”
帐内火光跳了一下。将领放下木棍，低声说：“那你不是普通村民头领。”
艾琳没回答。她只是把手放在沙盘边缘，盯着那条她亲手走过的山路。
火盆里的炭块裂开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