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这一段时间下了几场雨,天气也转凉,可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沈鹤川有些措手不及。
他从小体质偏弱,尤其是关节,对寒冷格外敏感。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排练,加上练功房暖气似乎有些不足,他感觉左腿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那是他年少时一次高强度训练留下的隐患。
这天下午,他正在练习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滞空动作,左膝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胶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左膝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起来。
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动弹,只能靠在把杆上,咬着唇忍耐。
练功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孤独感,伴随着生理上的疼痛,席卷而来。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他受伤了,甚至连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就在这时,练功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霍屹然。
他今天似乎回来得格外早,身上还穿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像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离开。
他大概是路过,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看到沈鹤川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脸色苍白,额头沁满冷汗的样子,霍屹然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瞬间蹙紧。
他快步走进来,蹲下身,视线落在沈鹤川红肿的膝盖上,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怎么回事?”
沈鹤川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声音低哑:“没什么,旧伤,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
霍屹然没有说话,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检查一下伤处,但手指在即将碰到沈鹤川皮肤时,又顿住了。
他收回手,站起身,拿出手机迅速拨了个号码:“李医生,麻烦立刻来别墅一趟,沈先生膝盖旧伤复发,肿得很厉害。”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挂了电话,他再次蹲下,看着沈鹤川因为忍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让沈鹤川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霍屹然俯身,手臂穿过沈鹤川的膝弯和后背,小心地避开了伤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啊!”沈鹤川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霍屹然胸前的西装布料。
男人的怀抱比他想象中要宽阔和温暖得多,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一些外面的冷冽空气。
“别动,我送你回房间,等医生来。”霍屹然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沈鹤川能感受到他衬衫下结实的手臂肌肉,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甚至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种陌生的、被保护的感觉,悄然滋生,与他此刻的狼狈和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霍屹然将他轻轻放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他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沉默地等待着。
他的存在感极强,即使不说话,也让沈鹤川无法忽略。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确认是旧伤劳损加上受凉引起的急性炎症,需要静养,并且叮嘱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能再受寒。
医生处理包扎好后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霍屹然看着沈鹤川依旧苍白的脸,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练功房的暖气,我会让人立刻检修。明天会有理疗师上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鹤川单薄的练功服,“以后练习,注意保暖。”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房间,依旧是他一贯的冷静作风。
然而,从那天起,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练功房的暖气第二天就被彻底检修,温度恒定在最适合舞蹈演员的舒适区间。
家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好几个昂贵的、符合人体工学的按摩仪和热敷设备,就放在练功房显眼的位置。
沈鹤川常坐的沙发角落,总是会多一条柔软的羊绒盖毯。
甚至在他某次随口提到某种对关节好的营养补充剂后,第二天,那个牌子的产品就出现在了厨房的储物柜里。
霍屹然依旧很忙,依旧话不多。
但他回家的频率,似乎隐隐提高了一些。
即使回来很晚,他有时也会在路过亮着灯的练功房时,驻足片刻,隔着玻璃门,安静地看着里面那个沉浸在舞蹈世界中的身影。
沈鹤川不是没有察觉这些变化。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没有人教过他,他也是第一次结婚,第一次有对象。
沈鹤川习惯了彼此的界限分明,霍屹然这些沉默的、不着痕迹的关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在餐桌上留意他喜欢吃什么,在他晚归时,会下意识地留一盏廊灯。
他也想了解自己的老公。
沈鹤川的腿伤已经大好,比赛日期也日益临近,他排练得更加刻苦。
那天他排练到很晚,结束时已是深夜。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练功房,却发现霍屹然罕见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处理公务,只是看着窗外。
听到脚步声,霍屹然回过头。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下雪了。”他看着沈鹤川,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
沈鹤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果然,漆黑的夜色中,鹅毛般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洒落,静谧而美好。
很美,这是他们结婚后的初雪,纯洁而美丽。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被白色覆盖的世界,一时间有些出神。
“你最近排练很辛苦。”霍屹然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沈鹤川轻轻“嗯”了一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霍屹然忽然递过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纸盒,包装并不华丽,却透着一种低调的质感。
“路过一家店,看到这个,听说味道不错。”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之举。
沈鹤川有些诧异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做成蜂巢形状的、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糖块,散发着清甜的蜂蜜和淡淡的花香。
是蜂糖。
他记得,他小时候每次练舞累极了,外婆总会偷偷塞给他一小块蜂糖,说能快速补充体力,甜味也能让人心情变好。
这只是他很久远、很私密的记忆了。
他抬起头,看向霍屹然。男人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又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鹤川拿起一小块蜂糖,放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化开,不腻,带着花香,一路甜到了心里,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寒意。
沈鹤川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个看似冷漠、却会默默记下他旧伤、检修暖气、在他疲惫时递上一盒蜂糖的“陌生人”。
他知道自己心中那道由“商业联姻”、“没有感情”筑起的冰墙,仿佛被这初雪的静谧和口中的甜意,悄然融化了一个角落。
他低下头,掩饰住微微发烫的脸颊和上扬的嘴角,轻声说:“谢谢,很甜。”
霍屹然看着他被糖块顶起一个可爱弧度、还沾着些许糖霜的腮帮子,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雪幕,“喜欢就好。”
窗外,是京市寂静无声的初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