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九月二十五日,天刚蒙蒙亮,大江村生产大队的晒谷场上就聚集了几乎全村的劳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紧张与期待,一年中最繁忙、也最关键的秋收战役,正式打响了。
秋收,意味着抢时间、抢天气,与天争时,与地争利。
这是一年辛勤劳作最终的成果检验,更关系到整个生产队乃至国家全年的粮食储备和分配,没有人敢懈怠。
大江村今年的秋收顺序照旧是先收玉米,再收大豆,最后才是十月中旬成熟的水稻。
云旌和江宴清被分在了同一块玉米地。
一人负责两垄,并排向前推进。高大的玉米秆比人还高,叶子边缘粗糙,划在裸露的皮肤上又痒又疼。
地里闷热不透风,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没干多久,汗水就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
云旌头戴一顶旧草帽,脖子上搭着条湿毛巾,手上戴着江宴清给他的粗布手套,正努力地学着旁边人的动作,一手握住玉米棒,用力向下一掰,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沉甸甸的玉米棒便被掰了下来,随手扔进身后的背篓里。
这活儿看似简单,实则极耗体力,需要不停弯腰、发力,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而且玉米杆和叶子上面的毛刺还会在身上留下一些划痕,痒痒的,又有些疼。
江宴海因为秋收,学校也放了农忙假,他回来了。
他没和大人们一起掰玉米,而是和村里半大的孩子们一起,被安排去收完了豆子的地里捡遗漏的豆荚,也是个需要细心和耐心的活儿。
苏婉禾则留在家中,肩负起了后勤保障的重任。
家里的三个主要劳动力,(是的没错,在她心里,云旌早已是自家孩子。)干的可都是重体力活,吃不好可不行。
她盘算着家里的食材,决心要把伙食搞好,让孩子们吃得饱、吃得好。
江宴清动作又快又稳,他几乎是以一当二的速度在推进,却始终分心关注着旁边的云旌。
看到小知青额上的汗水汇成股流下,小脸热得通红,却依旧抿着嘴坚持着,一声不吭地努力跟上大家的进度,他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眼看日头快到头顶,江宴清估算着时间,朝云旌那边喊道:“小旌,再坚持一下,小海应该快回家帮娘拿饭菜了,咱们马上就休息。”
云旌正专注地对付着一个特别结实的玉米棒,闻言抬起头,用胳膊抹了把汗,大声回答:“好的宴哥,我不累!”声音虽然带着点喘,却依旧清亮有精神。
果然,没过多久,大队长吹响了标志着中午休息的哨子。
“吁——吁吁——”
芜湖~休息时间到了。
清脆的哨音如同赦令,地里劳作的人们纷纷直起腰,长舒一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地头树荫下。
江宴清拉着云旌的手腕,把他带到一棵大槐树的浓荫下,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让他坐下。
然后拿着自家带来的水壶递过去:“先慢慢喝点水,别急着灌。”
云旌接过水壶,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
微凉的白开水滋润了干得冒烟的喉咙,仿佛久旱逢甘霖,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喉咙得到了救赎。
喝完很自然地把水壶递还给江宴清。
江宴清也极其自然地接过来,对着壶口仰头喝了一大半。
两人之间这种无意识的亲密,已然成了习惯。
“崽儿,这秋收也太累了吧?你的小身板可以受得了吗?”系统空间里,小七看着云旌红扑扑汗津津的脸蛋和湿透的后背,很是心疼。
“还好,”云旌在脑海里回应,虽然身体疲惫,精神却很好,“确实比平时累多了,但是感觉很充实,很有意义。看着这么多粮食,觉得自己流的汗都值了。”
这是一种参与集体劳动、收获成果的纯粹满足感。
“这样啊,那崽儿你可太厉害了!我为你点赞!”小七挥舞着猫爪,投射出一个“大拇指”的光影。
“哈哈哈哈,谢谢小七。”云旌被它逗笑了。
在江宴清看来,就是小知青累得坐在那里发呆,眼神放空,嘴角却还带着点傻乎乎的笑。
累傻了都这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捏捏那泛着红晕的脸颊。
“哥,旌哥,我和娘过来给你们送饭了!”
远远地,就听见江宴海嘹亮的喊声。
只见他挎着一个大大的篮子,兴冲冲地跑在前面,苏婉禾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瓦罐,里面想必是解暑的汤水。
“宴哥,禾姨他们过来了,可以吃饭了。”云旌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眼睛都亮了几分,“也不知道今天禾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想起昨天那喷香的爆炒兔肉,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他这细微的小动作,全然落入了始终关注着他的江宴清眼里。
江宴清眼底漾开浓浓的笑意和宠溺。
小馋猫。
累成这样还惦记着吃。
真是可爱得要命。
苏婉禾母子俩走到树荫下,江宴海迫不及待地揭开篮子上盖着的白布,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混合着米饭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引得周围几个同样在休息的社员都忍不住探头看过来。
“哇!”云旌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 ?(●˙?˙●)????开心到发芽
篮子里放着几个铝制饭盒。
一个是堆得尖尖的金黄色玉米饼子,另一个里面是满满的红烧野鸡肉,酱汁浓郁,鸡肉块头大,看着就扎实。
还有一个饭盒里是清炒的丝瓜,翠绿诱人。
瓦罐里装的则是绿豆汤,盖子一打开,带着清甜的凉气就飘了出来。
“快吃吧,忙了一上午,都饿坏了。”苏婉禾温柔地笑着,给两人分发碗筷。
云旌先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鸡肉炖得极其入味,酱香十足,又带着一丝丝辣意,非常下饭。
野鸡肉肉质紧实有嚼头,越嚼越香。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储存食物的小仓鼠,含糊不清地夸赞:“禾姨,太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今天做了好多呢。”苏婉禾看着孩子们吃得香,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江宴清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又拨了好几块到云旌碗里,然后才大口吃起来。
劳动后的饭菜,格外的香甜。
吃得差不多了,苏婉禾又给每人盛了一大碗绿豆汤。
这绿豆汤熬得沙沙的,提前吊在井水里镇过,喝起来冰凉沁甜,里面还放了冰糖,甜滋滋的,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燥热和疲惫。
云旌“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一大碗,满足地叹了口气,感觉从头到脚都舒坦了,肚子也撑得圆滚滚的,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
江宴清默默地把三个人的水壶都重新灌满了凉白开,将自己和云旌的水壶放在显眼的位置。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
没多久,上工的哨子再次尖锐地响起,催促着人们回到田地里继续战斗。
三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重新戴好草帽和手套。
苏婉禾收拾好碗筷,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别太累着”,便提着篮子回去了。
下午的阳光更加毒辣,玉米地里像个大蒸笼。
但肚子里有了扎实的饭菜打底,又喝了冰甜的绿豆汤,身上仿佛又有了力气。
云旌深吸一口气,跟着江宴清再次投入了玉米地里。
晚上收工回家,云旌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胳膊腿都像是借来的。
他强撑着用晒温的水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水和疲惫,头发都没完全擦干,一沾炕就几乎是秒睡了过去,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屋里。
江宴清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云旌四仰八叉睡得香甜的模样,薄毯子被踢到了一边。
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小心地拉起薄毯,重新盖在云旌身上,仔细掖好被角。
他在炕边静静站了一会儿,借着月光看着小知青安静的睡颜,心底一片柔软。
俯下身,拨了拨他的碎发。
“晚安,我的小知青。”他低声呢喃,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月色温柔,笼罩着疲惫而宁静的村庄,也守护着每一个为收获而辛勤付出的梦。
(我们家今天刚刚掰了一块地的玉米。
因为前一段时间没有下雨,收成真的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