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旌抱着那盒精致的点心和几件小巧的工具，眼睛亮得惊人，看向萧延：“刚刚真是多谢将军啦，要不是你，我这盒宝贝可就‘香消玉殒’了。” 他语气轻快，带着点劫后余生的俏皮。
萧延努力压住想上扬的嘴角，维持着惯常的冷峻，但眼神却像化开的寒冰，柔和得不像话：“举手之劳，不必挂心。也是碰巧。”
他刻意加重了“碰巧”二字，似乎想增加点可信度。
云旌心里的小人儿早就叉腰哼哼了：碰巧？骗谁呢！
从师父家到这小院，七拐八绕的，萧大将军的“碰巧”路线画出来怕不是个迷宫。
不过他聪明地没戳穿，反而眨巴着那双清澈又狡黠的大眼睛，话锋一转：“好吧好吧~那将军，你用过午膳了吗？”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明知故问的小促狭。
萧延心头一跳，立刻从善如流：“用……尚未。”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云旌的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小手豪气地一挥，带着世家小少爷特有的矜贵与率真：“那正好，我请将军去聚仙楼用膳，就当是报答将军今日的‘救命之恩’啦！” 他把“救命之恩”说得格外响亮，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好，多谢小少爷美意。” 萧延答得飞快，心中默念：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
若是小七在场，定要腹诽：大人，您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聚仙楼雅间
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云旌把菜单推给萧延时那副“本少爷请客，你随便点”的小傲娇模样，让萧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此刻，云旌看着满桌的菜，糖醋小排色泽红亮，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蟹粉豆腐羹香气扑鼻，桂花糖藕甜糯诱人……全是他心头好。
他故意瞪圆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着，装作一脸惊奇：“哇哦！宴哥，我们口味这么像的吗？点的全是我想吃的！这也太巧了吧？” 他歪着头，一副“难以置信”的天真表情。
萧延面上一派沉稳，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一本正经地点头：“嗯，确实巧。”
心里想的却是：自然巧，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早让手下打听了个明明白白。
饭桌上气氛极好。
云旌讲起自己捣鼓“眼镜”时遇到的糗事，比如把水晶磨歪了气得跳脚，或者戴着试验镜差点把师父推进荷花池，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萧延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听众，偶尔回应几句，低沉的声音在讲起边关趣闻时也带上了温度。他发现，眼前的小少年不仅聪慧绝伦，那份率真和毫不掩饰的热情，像个小太阳，暖洋洋地照进他沉寂的心湖。
看着他眉飞色舞、眼睛亮晶晶地说着自己热爱的事物，萧延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吃饱喝足，云旌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慵懒的猫儿。
他站起身，很自然地唤道：“宴哥，那我就先回去啦。”
那声清脆又带着点亲昵依赖的“宴哥”，像羽毛轻轻搔过萧延的心尖，一股浓烈的不舍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脱口而出：“我送你。” 随即又觉得太急切，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好吗，小旌？”
“小旌”两个字从他口中唤出，低沉悦耳，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珍重。
云旌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萧延的身影，带着点询问：“那会不会太麻烦宴哥了呀？”
“不麻烦。” 萧延斩钉截铁，随即抛出一个“诱饵”，目光专注地看着云旌，“我此次回京，有一个月的休沐。许久未归，京城变化甚大。小旌若是得空……” 他顿了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可否做我的向导，带我四处看看？”
“当然可以呀！” 云旌答得干脆又爽快，能和这位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的萧大将军一起玩，他求之不得，笑容越发灿烂，“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宴哥。”
“好。” 萧延应道，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走到聚仙楼门口，他停下脚步，指了指云旌一直宝贝抱着的食盒，认真地叮嘱：“这些糕点，回去记得尝尝。若是喜欢，” 他顿了顿，看着云旌眼睛，“吃完了告诉我，我再给你带些新的来。”
云旌抱着温热的食盒，心里也暖洋洋的，那份率真劲儿让他毫不扭捏：“那我可就不跟宴哥客气啦，有好吃的，我照单全收！”
萧延看着他明媚的笑脸，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低声道：“求之不得。” 短短四个字，却蕴含着沉甸甸的心意。
马车平稳地驶向侯府。车内空间不大，两人并肩而坐。
萧延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
云旌正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一处新开的铺子说着什么，侧脸线条精致，鼻梁挺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说话微微颤动。
萧延看得有些出神，只觉得连他发丝间沾染的粉尘都显得格外可爱。
马车停稳，云旌抱着食盒和工具跳下车，转身对萧延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灿烂：“宴哥，我到了，今天多谢你了。”
萧延也下了车，站在马车旁，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他点点头：“嗯，进去吧。”
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蹦蹦跳跳走向大门的身影，直到那抹亮色消失在朱门之后，才收回视线。
他站在原地片刻，冷硬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将军府书房。
夜色渐深。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萧延没有处理公务，只是坐在书案后，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云旌不小心遗落在马车角落的。
指腹传来微凉光滑的触感，让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少年喊他“宴哥”时那清亮带笑的嗓音，还有他专注讲解“眼镜”原理时眼中璀璨的光华。
“宴哥……”
他低低地念了一声，素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窗外，奉命暗中保护云旌的暗卫青二，恰好回来复命。
他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透过缝隙看到自家将军这副对着块破石头傻笑的模样。
青二脚下一滑，差点从窗台上栽下去
他惊恐地捂住嘴：将军这是怎么了？中邪了?还是边关的毒还没清干净?!完了完了，得赶紧去请神医。
侯府，云旌院子。
“阿嚏~” 刚沐浴完的云旌裹着软软的寝衣，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贴身丫鬟兰香立刻紧张地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干爽的布巾：“小少爷，可是着凉了？快擦擦头发！” 她家小少爷金尊玉贵，可半点马虎不得。
云旌揉了揉小巧的鼻子，浑不在意：“没事没事，估计是师父又在念叨我没去工坊呢。”
他心情显然极好，白皙的耳廓在烛光下似乎泛着一层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暖玉般的光晕。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到书案前，小心地打开了萧延送的那盒点心，挑了一块最漂亮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眉眼弯弯。
京城某处，阴暗的角落。
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嘶吼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你的？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声音因为极致的怨恨和嫉妒而扭曲变形，带着浓稠的恶意。
“我要你……我要你付出代价！我要把你拥有的一切统统毁掉！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冰冷诡异的东西在无声蔓延，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一个扭曲的阴影贴在潮湿的墙壁上，只有一双充满血丝、盈满疯狂恨意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等着吧……很快……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云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