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苏婉婉蹲在铁皮柜前,指尖刚把最后一个落满灰的纸箱拖出来,手就没了力气,她不禁松了手。箱底的东西“哗啦”散了一地,一本笔记本散落出来。右下角用钢笔描着个“砚”字,是沈砚的字。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不是消息,是未接来电提醒,屏幕上跳着“霍欣兰”。电话只响一声,没等她接就挂了,苏婉婉想她肯定是拨错了。
她和霍欣兰几乎三年没联系。最后一次说话是她重生后靠股票赚钱那天,她发了条无厘头的朋友圈,说有钱了就买辆车再也不挤地铁。霍欣兰第一时间私信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她记得自己当时敷衍地回了句“还好”后,再无消息。
而她们最后的见面,是在前世、此时的三年前,沈砚的葬礼上。那时霍欣兰盯着她的眼睛问:“我哥是不是为了你才去的天台?”她只哆哆嗦嗦说了句“是意外”,霍欣兰看她的眼神里,是深深的怨恨。
沈砚和霍欣兰是亲兄妹,沈砚随父姓,霍欣兰随母姓。沈家是高干,霍家做实业,两家联姻怕孩子被过度关注,才让兄妹俩分了姓。曾经霍欣兰隐藏家世,才在大学里和苏婉婉成了闺蜜。而沈砚见她时,也总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
后来她才发觉,自己和霍欣兰之间隔着层东西。霍欣兰背的包是她买不起的,说的周末去什么俱乐部都是她没接触过的圈子。尤其是沈砚追她时,霍欣兰旁敲侧击劝她“我哥的真心你看不见”,她却只觉得是“高干家庭的孩子不懂普通人的难”,转头就扎进了张磊的甜言蜜语里。
张磊会在她加班时拎着小笼包等在楼下,会不停的发消息,联系她。也许当时她会选张磊,和张磊现在会选林薇薇一样吧,对方没什么特别的优点,反而是最大的优点。
现在想来,霍欣兰因为她跟张磊好而赌气,不只是为她哥,也是不想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因为以她的家世,查一个人太容易了。
笔记本从手里滑下去,页角散开,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飘出来,落在手背上。苏婉婉以前总爱捡玉兰花瓣,沈砚见了也跟着捡,有次还拿透明胶带把花瓣贴在她电脑边上,问她好不好看?“好看!”苏婉婉随便应着,又随手把花瓣画下来,被沈砚抢去说要装裱起来,贴到自己书房。那时她以为他在嘲讽她的画功,好一阵子没理他。
“苏主管?”
档案室的门被推开,陆则拎着工具箱站在门口:“智能锁修好了……”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地上的笔记本上,“这是沈砚的本子?”
苏婉婉抬头,撞见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她忽然想起,霍欣兰说:沈砚是为了能离你近一点,才来当这个酒店当工程部经理的。而陆则,那时还是他手底下的技术员,跟着他学东西。
“我刚入职时,多亏了沈砚带。”陆则蹲下身帮她捡报表,指尖碰着那片花瓣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那时总往本子里夹花,说‘婉婉喜欢’。”
“婉婉”他叫得自然,像沈砚当年那样,那时,沈砚当她面总叫她全名“苏婉婉”,背地里却只叫她“婉婉。”
苏婉婉把花瓣夹回笔记本,想起沈砚走那天。也是春末,他来前台找她,塞给她一个同样的笔记本,说“里面记了客诉的tricky点,你往后用得上”。她那时正忙着给张磊发消息问“晚上吃什么”,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转身走的。
“他当年……是不是常来档案室?”苏婉婉抬头问陆则,声音发哑。
陆则捡报表的手停了停,坦然回答:“是。他那时在做内审,总来翻旧档案,说‘张梅跟酒店的往来账不对劲’。有次我来修灯,撞见他蹲在这角落翻报表。”
陆则陷入回忆,像是在自言自语:“沈砚经理早就知道张梅要对他动手,以他的警觉和布局,张梅的人奈何不了他,但他没想到张梅会对他最在乎的你下手!”
这时,林薇薇的消息跳了出来:“婉婉姐,张磊哥说晚上请你吃饭,他说有话跟你说。”苏婉婉看了,心里莫名觉得聒噪。狠狠地关闭了屏幕。
刚放下手机,铃声就尖锐地响起来,屏幕上是“刘桂兰”三个字。她划开接听,听筒里刘桂兰的大嗓门:“苏婉婉你摆什么臭架子?磊磊和薇薇请你吃饭是给你脸了,还敢不回消息?真当自己现在了不起了?别给脸不要脸!听说,你早就跟你们工程部的那个男的不清不楚,你等我有空去你们酒店闹,你欺骗了磊磊的感情,还成天在酒店打压薇薇,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那你就等着!”
苏婉婉捏着手机,听着那头的咒骂,没觉得受伤,倒是忽然冷笑一声。人真的改不了,张磊和林薇薇还没结婚呢,刘桂兰就掺和他俩的日常了,林薇薇难过的日子肯定会在后头呢,有她受不了的时候。也算她咎由自取,她就等着看他们互相折磨。她懒得废话,一声没哼就直接按了挂断。
苏婉婉此时握着手机,很想给霍欣兰发了条消息,说句对不起。她知道她现在与霍欣兰说对不起还不是时候。她必须为她做些什么。
她的心像被人踩着,转向陆则,声音发颤:“陆则,三年前沈砚出事那天,你是不是在天台?”她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你害了他?”她要弄清楚,为了沈砚,也为了那个多年不理她、却始终关心她的闺蜜霍欣兰。
陆则低头看她捏他胳膊那么用力:“苏婉婉,你轻点捏行吗?你若对我有意,我们处处看,可以为你辞职。哈哈哈哈”
苏婉婉刚才想起沈砚酝酿起的悲哀被他气散了:“你可拉倒吧,酒店里任何一个女孩对你有意,丢了工作的都不会是你。你可别坑我。我刚离婚,你又想害我丢工作,我怎么养孩子?”
苏婉婉低头又想起沈砚死那天,也是这样的春末。她在天台跟张磊通话。张磊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一直不肯挂断电话。后来沈砚跑了过来,她只看他一眼,就转身继续打电话。她以为沈砚会像往常一样,在她没回头时无声地走开。
可几乎下一秒,沈砚就被广告牌支架的钢管砸中,倒在血泊里。
苏婉婉吓哭了,沈砚却叮嘱她:“记住,这是意外……与你无关。”
而那天台广告牌支架的钢管松动,作为工程部经理的他本就负有管理责任。所以事故最后定性为责任人意外身亡,没有引发大的赔偿纠纷。她没被牵连半分。
陆则那时虽然也是工程部的,但他当时只是沈砚手下负责智能系统技术的技术员,钢管松动本与他无关。反而在那之后,工程部一把手的位置空了出来,他升了职。
苏婉婉突然抬头,眼里带着乞求,再次问陆则:“你就告诉我,三年前沈砚出事那天,你是不是也在天台?”
陆则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苏婉婉,我发誓,我没有害沈砚经理。我解释给你,你会信吗?我不想解释。但如果我说我知道你死过一回,相信你会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