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使此言,有失公允啊。”谢廉含笑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不知何时已踱步到裁判席前,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骑射尚未开始,贵使便妄下断言,岂非视我大昭无人?还是说……”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贵使是怕了?”
阿古里被噎得一窒,怒视谢廉:“谢少卿休要胡言,我北金勇士,何曾怕过!”
谢廉轻笑一声,无可无不可地微微颔首:“怕不怕,比过便知。”
“贵使如此心急,莫非是担心贵国勇士,在公主殿下面前露了怯?”
阿古里脸色涨红,刚要反驳,司礼监太监已高声唱喏:“时辰到——!第一局,骑射,选手准备上台!”
鼓声隆隆,号角长鸣,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场中。
柔嘉趁机坐回座位,对着阿古里方向又故意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
那个被容与关注的侍从,却深深看了谢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个看似温和的鸿胪寺少卿,可不简单。
此刻,容妍一身火红劲装,站在武将队列前方,英姿飒爽,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摩拳擦掌。
演武场上,风雷初动。
一场关乎国体尊严、柔嘉命运、乃至两国未来走向的较量,在这秋日的阳光下,正式拉开帷幕。
北金使团席位上,副使阿古里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对着身后微微颔首。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北金武士大步走出。
他身着紧身皮甲,背负一张造型古朴、弓臂刻有狰狞狼头的硬弓——正是号称“草原鹰眼”的神射手巴特尔。
他步履沉稳,带着草原勇士特有的剽悍之气,目光扫过东侧看台,尤其在柔嘉公主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被挑衅后的愠怒。
巴特尔走到场边武器架前,亲自挑选了三支特制的长箭。
他拿起箭矢,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箭簇,似乎在感受其锋利度,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般的准备。
东侧高台上,容与端坐如常,目光沉静如水。
容与的五感一直比常人灵敏些,此刻又集中了注意力观察四周,当巴特尔拿起箭矢时,她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手指在箭簇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动作也略显刻意。
一种莫名的警觉让她微微蹙眉。
“陛下,”容与起身,对着御座方向躬身一礼,声音清越,“下官观北金勇士所选箭矢,形制似乎与我大昭略有不同。为显公平,下官恳请下场,与鸿胪寺、尚仪局官员一同查验一番,以免事后徒生争议。”
裴悫虽不解其意,但无论如何,自己的朝臣要做的,总归不会是有损大昭之事,遂微微颔首:“准。”
容与从容走下高台,步履沉稳。
她径直走向场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巴特尔手中的箭矢。
随着距离拉近,一阵极其微弱、带着腥甜与草木腐败混合的奇特气味,若有若无地飘入她的鼻端。
那气味……正是来自箭簇。
容与心中警铃大作。
她虽不知这具体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寻常。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正在监督场地布置的容舒身边。
“容司正,”容与的声音平和,如同寻常的公务交流,“场地布置可还妥当?飞鸽笼检查过了吗?”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靠近容舒,目光却落在巴特尔手中的箭上。
容舒虽不解其意,却是恭敬回道:“回容大人,一切按规程检查,飞鸽状态良好。”
她敏锐地捕捉到容与眼神中的凝重,顺着容与的目光看去……
“容司正有心了,只是涉及两国邦交,还是再仔细些才好。”容与对着容舒笑了笑,如同闲聊般又说了几句,便若无其事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得到容与的暗示,容舒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下官明白,定当仔细。”
等容与离开,她立刻转身,对着负责飞鸽笼的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垂下的眸中,眼神锐利。
而后,容舒走向巴特尔,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雅微笑:“巴特尔勇士,请出示箭矢。”
巴特尔眉头微皱,眼神不善,但知晓这是大昭负责礼仪的女官,还是将三支箭递了过去。
容舒接过箭,动作沉稳,目光扫过箭杆、箭羽,最后重点落在箭簇上。
她凑近细看,甚至隔着衣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箭簇边缘,也闻到了一股轻微的、腥甜腐败的气味。
她愈发确定,此物必有蹊跷!这就是行简要提醒她的东西!
容舒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并未立刻归还箭矢,而是转身,面向御座方向,声音清朗而恭敬地禀报:
“启禀陛下!臣查验北金勇士箭矢,发现其箭簇形制特殊,为免影响比试公平公正,亦为保障双方安全,臣恳请陛下恩准,为巴特尔勇士更换我大昭制式箭矢。”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她略去了油脂的事情,只提形制特殊,毕竟那油脂的问题太过细微,她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件事,还是免生事端。
北金使团席位上,脱脱不花脸色骤变。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陛下,这位女官所言差矣。”
“此箭乃我北金特制,巴特尔勇士用惯此箭,方能发挥神射之威,临时更换,恐有失公允,亦影响其发挥!”
东侧高台上,柔嘉公主裴明月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团扇,闻言,立刻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
她声音清脆,带着娇蛮的刻薄,清晰地响彻全场:
“贵使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用惯了的箭矢?”
“难道说贵国的‘草原鹰眼’,离了这几支箭……就不会射箭了不成?那还算什么神射手?岂不是连我大昭随便一个猎户都不如了?”
巴特尔脸色瞬间涨红。
他猛地抬头,怒视柔嘉!柔嘉却毫不畏惧,反而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公主殿下慎言!”脱脱不花又急又怒,却无法反驳柔嘉的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