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坐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大成。
她注意到,当刘大成唾沫横飞地描述自己“英勇”时,温若鸿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恶。
容易则悄悄向她递了一个眼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裴旭脸上笑容不变,依旧温和:“刘首领勇猛,义军兄弟忠义,本王深感钦佩,此战详情,容小将军已飞鸽传书,本王已知晓。诸位辛苦了!”
刘大成见裴旭没有立刻封赏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殿下,小老儿和义军兄弟们都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为国杀敌,那是义不容辞!只是……”
他顿了顿,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状似感叹似的笑道:“只是兄弟们跟着我风餐露宿,刀口舔血,也着实不易……如今飞鹰堡光复,兄弟们也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也好继续为殿下效力啊。”
眼看着裴旭的表情,温若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无奈地正欲缓和一下气氛……
容与适时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打断了刘大成的话头:“刘首领所言甚是。义军兄弟抛头颅洒热血,忠勇可嘉,拒马关上下,无不感念。”
“殿下与本官,已在筹措粮饷抚恤,犒赏三军!至于安身立命之所……”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大成期待的脸,“飞鹰堡新复,百废待兴,正需精兵强将驻守,刘首领与义军兄弟,熟悉地形,骁勇善战,正是驻守飞鹰堡的不二人选。”
“殿下与本官之意,是请刘首领率义军兄弟,暂驻飞鹰堡,协助王参将巩固城防,安抚百姓。”
“待局势稳定,朝廷封赏,定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她这番话,既肯定了义军的功劳,又巧妙地避开了刘大成直接索要封赏的意图,将“驻守飞鹰堡”描绘成一项重要的职责和信任,也算是暂时安抚住了刘大成。
刘大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听到“驻守飞鹰堡”、“朝廷封赏”等字眼,又觉得面子上过得去,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啊!殿下和容大人如此信任,草民感激不尽!定当定当竭尽全力,守好飞鹰堡,绝不让金狗再踏进一步!”
裴旭顺势点头:“好,好!有刘首领此言,本王放心。”
“飞鹰堡防务,就拜托刘首领与王参将了。至于温义士……”他看向温若鸿,“你熟悉北境,足智多谋,也请暂留飞鹰堡,协助刘首领,共御强敌。”
温若鸿躬身应道:“是,殿下,温某定当尽力!”
“三位一路辛苦,”裴旭站起身,“本王已命人备下酒宴,为三位接风洗尘,请先至驿馆歇息,稍后再为诸位庆功!”
“谢殿下!”三人齐声应道。
刘大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昂首挺胸地跟着亲兵出去了。温若鸿沉默地跟在后面,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片刻后,帅府偏厅,烛火摇曳。
容与屏退左右,只留下容易一人。
“行简,”容易卸下甲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刘大成此人,绝非善类!”
容与递给他一杯热茶,声音平静:“说说看。”
容易接过茶,一饮而尽,随即沉声道:“我奉密令之后,便秘密离营北上,联络温若鸿。”
“在我找到他们时,义军盘踞在一处名为‘野狼谷’的山寨里。……说是义军,实则与山匪无异,纪律涣散,劫掠成性,刘大成就是最大的匪首。”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此人表面豪爽,实则贪婪狡诈,心胸狭隘。”
“他根本不懂兵法,更无战略眼光,最初拉起队伍,不过是为了自保和劫掠。是温若鸿带着莒县残存的兄弟投奔后,整顿军纪,训练士卒,才让这支乌合之众有了几分军队的样子。”
容易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敬佩:“温若鸿是条汉子,有勇有谋,深得部分义军兄弟拥戴。但刘大成又想用他,又因此忌惮他,处处掣肘,生怕温若鸿夺了他的权。”
“这次出兵援助飞鹰堡,若非温若鸿以‘唇亡齿寒’、‘大义名分’苦苦相劝,并承诺战后依旧奉他为首领,刘大成根本不愿冒险!”
他冷哼一声:“结果呢?飞鹰堡一战,冲锋陷阵、指挥调度,全是温若鸿带着莒县旧部和部分心向大昭的义军兄弟在干。”
“刘大成就躲在后面,等城破了,才冲进去抢功劳,砍了个受伤的金兵头目,就到处宣扬是他斩将夺旗,无耻之尤……”
容易深吸一口气,懒得再系数刘大成的无耻,而是看着容与,眼神凝重:“行简,这支义军隐患极大。刘大成贪功自傲,毫无远见,只知争权夺利。温若鸿虽有能力,却受其压制,难以施展。若让刘大成继续掌控飞鹰堡,恐养虎为患……甚至可能成为第二个李全!”
容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深邃如潭。
容易带回来的情报,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也让她对飞鹰堡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忧虑。
“飞鹰堡至关重要。”容与放下茶杯,声音低沉,“它不仅是拒马关的屏障,更是连接北境义军的枢纽,不容有失。”
她看向容易:“刘大成暂时还不能动。他毕竟是名义上的首领,在部分义军中还有影响力。贸然处置,恐生哗变。”
“那难道就任由他胡作非为?”容易皱眉道。
“稍安勿躁。”
容与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刘大成不过是一介匹夫。他贪图权势,却又无驾驭之能。此等人物不足为惧。”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温若鸿才是关键。此人忠义,有担当,有谋略,在义军中有根基,有威望——他才是我们真正需要倚重之人。”
“你的意思是……”容易若有所思。
“飞鹰堡的防务,名义上由王猛主持,刘大成协防。”容与缓缓道,“但王猛是稳重之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飞鹰堡新复,强敌环伺,需要的是锐气,是能主动出击、震慑宵小的力量。”
她看向容易,声音带着一丝深意:“你明日便返回飞鹰堡。名义上协助王猛。实则多与温若鸿接触。此人值得深交。”
“飞鹰堡的兵权尤其是那支由温若鸿一手带出来的、真正能打的队伍,必须掌握在可靠之人手中。”
容易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容与的意图:“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容与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飞鹰堡的光复,只是第一步。
拒马关的危机远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