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年节的气氛已浓得化不开,连空气中都仿佛飘着糖瓜和腊肉的香气。苏府上下张灯结彩,仆从们脸上也带着即将放年假的轻松笑意。然而汀兰水榭的书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气氛却依旧带着商海博弈的紧绷与专注。
昨日的应对之策已初步布置下去,但苏挽月深知,仅靠防御和稳固现有产业,在周家联合起来的庞大势力面前,仍显得被动。她需要破局,需要开辟新的战场,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书房内依旧是核心的几人:挽星、杨秉正、石砚,以及尚未返回京郊别院的顾清风。小芸依旧守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的讨论声,眼中既有对小姐的崇拜,也有一丝对自己无能为力的黯然。
苏挽月没有绕圈子,待众人坐定,便直接抛出了思虑已久的想法:“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商议一事。如今周家联合施压,我们固守固然重要,但终究被动。我想,是时候开辟一条新的财路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诸位觉得,”苏挽月目光扫过在场之人,缓缓道,“若我们开一间专营胭脂水粉、并提供妆容设计和梳妆服务的铺子,前景如何?”
“胭脂水粉?”杨秉正愣了一下,他毕竟是做首饰和衣物料子的,对此道并不熟悉,“东家,这…京城里此类铺子也不少,老字号的‘香粉斋’,官宦人家惯用的‘玉容坊’,都有固定客源。我们此时介入,怕是难以立足啊。”
石砚也沉吟道:“胭脂水粉用料虽不比药材复杂,但若要做出特色,也需在配方、研磨上下功夫。且此类物品直接接触肌肤,若品质不佳或有人敏感,极易引来纠纷。”
他们的顾虑都在情理之中。苏挽月微微颔首,并不意外,她看向挽星和顾清风:“你们觉得呢?”
挽星思索片刻,道:“姑娘既然提出,必有深意。如今‘霓裳阁’在贵女圈中已有名声,若我们能推出与之风格相配的妆容和香粉,让客人从衣衫到配饰,再到妆容,形成一体,或许…能进一步绑定客源,让‘霓裳’之风更为深入人心。”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联动”的可能性。
顾清风轻轻摇着折扇,虽是冬日,这仿佛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眼中带着文人的审慎与洞察:“姑娘此想,确实新颖。自古美人如名将,妆容衣饰,皆是学问。若能跳出当下流行的浓艳脂粉,另辟蹊径,或许真能引领新的风潮。只是,这‘蹊径’在何处?”
苏挽月唇角微扬,知道关键点已被引出。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那里已铺开几张她闲暇时绘制的图样和写下的纲要。
“诸位所虑,皆有道理。但我们所要做的,并非另一间‘香粉斋’或‘玉容坊’。”她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要做的,是一个全新的,名为‘月羽阁’的地方。”
“月羽阁…”顾清风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月下飞羽,清雅灵动,好名字。”
“多谢顾公子。”苏挽月继续道,“‘月羽阁’将不同于任何现有的胭脂铺。其一,我们不卖单一的脂粉,我们提供的是‘妆容整体解决方案’。”
见众人面露疑惑,她详细解释道:“简单来说,我们会根据每位客人的肤色、气质、当日衣着乃至要出席的场合,为其设计独一无二的妆容。我们会培训专门的‘妆娘’,她们不仅要精通上妆技巧,更要懂得色彩搭配、面部结构,甚至…懂得如何扬长避短,凸显每个人独特的美。”
这个概念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是超前的。连见多识广的顾清风都露出了讶异之色。
“其二,我们的产品,将与众不同。”苏挽月拿起一张图样,上面画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瓷罐和琉璃瓶,设计简约雅致,“外观需与‘月华阁’的首饰一样,独具匠心。内里,则要追求天然、养肤。石砚,”
她看向石砚,“这里就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我们可以大量采用花卉、草本精华,比如玫瑰露润泽,茉莉粉增白,珍珠末提亮,再辅以少量温和药材,研制出不仅色泽自然,更能养护肌肤的粉膏、口脂、腮红。要确保用料安全,即使敏感肌肤亦可使用。”
石砚原本觉得胭脂水粉是小道,此刻听苏挽月将之与药材、养肤联系起来,顿时觉得此事大有可为,眼神亮了起来:“东家此意甚妙!若能将药理融入妆品,使其兼具美颜与养护之效,确是一条新路!属下回去便查阅典籍,尝试调配!”
“其三,”苏挽月看向杨秉正,“杨掌柜,‘月羽阁’的装潢、器物,乃至妆娘的统一服饰,都需你费心。风格要与‘霓裳阁’一脉相承,清雅、精致,营造出一种…让客人踏入便觉得自身也该如此优雅的氛围。那些盛放脂粉的器皿,或许可以交由‘月华阁’的匠人特制,刻上‘月羽’的独特标记。”
杨秉正拍着胸脯保证:“东家放心!包在老夫身上!保证让咱们的铺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不一样!”
“其四,便是顾公子所言,‘另辟蹊径’的风潮。”苏挽月目光湛湛,“当下流行妆容,多追求白皙与浓艳。我们反其道而行,主打‘自然清透’、‘凸显本真’。我们可以提出‘四季色彩’理念,将客人按肤色、发色、瞳孔色大致分为春夏秋冬四季,为其推荐最适合的妆容色彩。这并非要她们改变,而是帮助她们找到最衬托自身气质的颜色。”
她顿了顿,看向顾清风,笑道:“此事,或许还需顾公子妙笔。可作《美人如四季》、《妆容与本真》等雅文,于闺阁女子间流传,让这‘月羽’之风,先声夺人。”
顾清风抚掌轻笑:“妙极!姑娘真是每每令人惊喜。此事关乎美学,顾某义不容辞。定当以此为题,写出几篇让京中女子争相传阅的佳作来。”
挽星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苏挽月的布局,补充道:“姑娘,‘月羽阁’一旦开业,可与‘霓裳阁’紧密联动。购买‘霓裳’高端衣饰的客人,可获赠‘月羽阁’的妆容体验;反之,在‘月羽阁’打造妆容的客人,亦可被引导至‘霓裳阁’挑选相配的衣衫。如此循环,客源共享,品牌共生。”
“正是此理。”苏挽月赞许地点头,“‘月羽阁’不仅是新的财源,更是我们整体商业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它能加深我们与核心客群的联系,提升品牌忠诚度,更能借此收集更多关于客人喜好、潮流风向的信息。同时,”
她语气微沉,带上一丝冷冽,“周家如今盯着我们的布料、首饰,未必会立刻注意到这看似不起眼的胭脂水粉。待我们悄然将‘月羽阁’做大,形成气候,届时他们再想模仿,也已失了先机。”
一番话,将“月羽阁”的定位、特色、运作方式以及与现有产业的联动关系,阐述得清晰透彻。原本心存疑虑的杨秉正和石砚,此刻已是心潮澎湃,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清雅别致的“月羽阁”宾客盈门的景象。
“东家(姑娘)深谋远虑,我等佩服!”几人齐声说道。
“既然诸位无异,”苏挽月环视众人,做出决断,“‘月羽阁’之事,便就此定下。挽星总筹,负责选址、人员招募与培训;杨掌柜负责铺面装潢与器物打造;石砚负责妆品研发与品质把控;顾公子负责前期造势。年节过后,便正式启动。所需银钱,从公中支取,务必做到最好。”
“是!”众人领命,干劲十足。
会议散去,书房内重归宁静。苏挽月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挂起的红灯笼,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应对周家打压是守,创立“月羽阁”是攻。唯有攻守兼备,方能在这商海浮沉中立于不败之地。
“月羽阁…”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属于她的、更加广阔的商业版图,正在缓缓展开。妆容虽小,却关乎颜面,若能借此引领风潮,其影响力,或许比衣衫首饰更为深远。
门外,小芸听着里面终于安静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羹进来,小声道:“小姐,您说了这么久的话,润润喉吧。”
苏挽月回头,看着小芸那怯怯却又满含关切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忠心的丫头,或许…也是时候让她开始接触一些事情了。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需得一步步来。
她接过温热的瓷碗,柔声道:“好,放下吧。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小芸受宠若惊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苏挽月舀起一勺清甜的羹汤,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新年将至,万象更新。她的商业征程,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月羽”初现,必将在这京城,掀起一番不同于“霓裳”的美丽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