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的指尖一颤，天琊剑在掌心微微偏斜。那层由剑气凝成的蓝光屏障已薄如蝉翼，幽冥蚀魂瘴如黑蛇般缠绕其上，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像是腐蚀着她的经脉。
她咬住下唇，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体内的真元早已紊乱不堪，强行催动剑心通明，只觉五脏六腑都像被细针反复穿刺。可她不能倒——身后是混乱逃散的弟子，还有那个藏在人群中的孩子。
平儿。
她不知道他是否已被野狗道人带离，只能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守住这道防线。哪怕只多撑一瞬，也可能是生与死的分界。
毒煞站在三丈外，灰绿色的雾气自他掌心不断涌出，嘴角咧开一道狰狞弧度：“青云门的小竹峰首座，也不过如此。你丈夫在那边忙着破阵，顾得了你吗？”
话音未落，一股浓稠如墨的毒雾猛然扑出，撞向屏障。
“轰！”
蓝光剧烈震荡，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陆雪琪闷哼一声，膝盖微屈，几乎跪地，却硬生生挺直脊背，将天琊剑插进土中借力支撑。
就在这刹那，人群后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
她猛地抬头。
一个瘦小的身影拨开溃散的弟子，跌跌撞撞冲入战圈。那孩子穿着半旧的青布衣裳，脸上沾着尘土，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是平儿。
他还不到九岁，从未习过完整的法诀，连最基本的御剑术也只是跟着大竹峰师兄们比划过几招。可此刻，他竟直直朝着她奔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一个方向。
“走！”陆雪琪厉喝，声音却因内息不稳而颤抖，“快回去！”
平儿没有停。
他跑得太急，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她身前。陆雪琪想伸手去扶，却被新一轮毒雾逼得后退半步，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天琊剑柄上。
毒煞冷笑：“送死的娃娃，一起埋了吧。”
双掌齐推，整片毒雾化作巨蟒，咆哮着扑向母子二人。
就在那黑雾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平儿忽然抬头。
他额头正中，一道金线缓缓裂开，随即佛光流转，道韵浮现，魔气缠绕，三色交织，竟凝成一枚古朴印记。那印记似符非符，似印非印，边缘隐隐有龙形纹路游走。
他双手自发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手印。指节泛白，动作却沉稳如老僧入定。
紧接着，一段低沉经文从他口中传出。
无人听懂，却让人心神剧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敲在灵魂深处，连远处祭坛的光芒都随之一震。
地面微颤。
静魂花海残存的气息仿佛被唤醒，自山门各处悄然汇聚，汇入那孩子的周身。一圈无形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迎向扑来的毒雾。
“嗤——！”
两股力量相撞，毒雾竟如遇烈阳之雪，迅速后退三丈，边缘焦黑卷曲，发出凄厉嘶鸣。
毒煞瞳孔骤缩，踉跄后退一步，掌心黑血溢出：“不可能！这是……四灵血阵的气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会引动这种力量？”
他话音未落，反噬之力已然袭来。自己释放的毒雾倒卷回身，灼烧皮肉，发出焦臭味。他捂住手臂，满脸惊骇，再不敢贸然上前。
陆雪琪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他额头那道渐渐隐去的印记，看着他摇晃着跪倒在地，小小的身体软软向前倾倒。
“爹……娘……我……做到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平儿彻底昏厥。
陆雪琪扑上前，一把将他抱入怀中。触手滚烫，呼吸微弱，但心跳尚稳。她手指抚过他的额头，那里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地上那片被净化的焦土，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余波，都在证明——那是真的。
她抬眼望向远方。
祭坛方向，蓝光依旧闪烁，隐约可见张小凡的身影立于石台之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朝这边望来。隔着纷乱战场，两人目光未曾交汇，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风中传递。
毒煞喘息未定，盯着昏迷的孩子，眼中忌惮未消：“这血脉……不止是张小凡和陆雪琪的传承。他体内混着佛、道、魔三息，还带着某种古老的共鸣……难道……”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缓缓后退两步，警惕地扫视四周。
他知道，这一战不能再拖。
正当他准备抽身撤离时，远处林间忽有一道身影疾掠而来。
宋大仁披着染血的道袍，左肩裹着粗布绷带，右手紧握长剑，脚步虚浮却坚定。他一眼看到陆雪琪怀中的孩子，立刻冲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平儿鼻息。
“还活着。”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陆雪琪，“我刚把田师姐母子安顿好，就听见这边动静……这孩子，他刚才……”
“是他救了我。”陆雪琪低声说，声音沙哑。
宋大仁怔住，目光落在平儿脸上。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此刻安静地躺在师父怀里，像个普通人家熟睡的孩童，谁能想到他刚刚挡下了连她都难以支撑的致命一击？
“小师弟……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他喃喃道。
毒煞冷笑一声：“秘密？不过是个偶然觉醒的异数罢了。今日留他不得！”
他猛然抬手，掌心凝聚一团深绿毒球，就要再度出手。
陆雪琪霍然起身，天琊剑横在身前，虽气息不稳，眼神却冷如寒潭：“你若敢再进一步，我便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让你葬身于此。”
宋大仁也站到她身侧，剑尖指向毒煞：“大竹峰的人，轮不到你来动。”
毒煞眯起眼，看了看天色。
血月已升过半空，幽光洒落，映得山门断壁如同浸在血水中。祭坛的光芒越来越强，远处还能听到其他方向传来的打斗声。
他知道，局势正在失控。
片刻沉默后，他冷哼一声，身形骤然后退，转瞬消失在翻涌的黑雾之中。
风渐止。
战场上只剩下喘息声与哀嚎。
陆雪琪缓缓跪坐下来，将平儿紧紧搂在怀里。他的脸贴着她的胸口，呼吸微弱却平稳。她低头看着他，指尖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尘土。
那一刻，她不再是青云门高不可攀的小竹峰首座，只是一个母亲。
宋大仁站在一旁，默默守着，一句话也没说。
良久，陆雪琪抬起头，望向祭坛方向。张小凡的身影依旧伫立不动，仿佛与那石台融为一体。
她嘴唇微动，似要开口，却终究没有出声。
只是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些。
天空血月高悬，半明半暗。祭坛中央，六件法器虚影静静旋转，等待最终的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