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滴落石阶,裂缝中透出的猩红微光如活物般蠕动,顺着阶梯向上攀爬。张小凡立即抽手,将合欢铃塞入怀中,左手结印,佛力自掌心渗入阶面。地面微微震颤,蛛网状的符文在脚下蔓延,两侧修罗图腾的双目逐一亮起,血光流转,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凝视。
“不是攻击。”他低声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读取。”
陆雪琪剑未出鞘,却已察觉天琊剑的清光滞了一瞬,如同寒潭结冰,剑灵的回应迟缓下来。她眉心一跳,剑尖点地,划出一道弧线,清光如丝,迅速布下三枚符点,连成清心阵。
低语声随即断绝。
“它在听。”她声音冷如霜,“刚才那句话,不是幻觉。”
张小凡点头,指尖离开石阶,掌心已渗出冷汗。他不再言语,只抬眼看向陆雪琪。她微微颔首,二人默契已成,无需多言。
静默中,他们继续下行。
第一百零一阶之后,阶梯变得狭窄,两侧图腾愈发密集,壁上刻痕深如刀凿,每一尊修罗像的面容都似在扭曲中挣扎。每隔十阶,便有一道无形屏障横亘前方,阻断去路。张小凡伸手触之,掌心如压千钧,神识竟被轻轻一吸,仿佛有细针探入脑海。
他猛然缩手。
“要过,得用记忆。”他传音入密,声音在陆雪琪识海中响起,“它认执念。”
陆雪琪眸光微冷,盯着前方屏障,缓缓摇头。
“不用与她有关的。”
张小凡沉默片刻,闭目,回想起青云后山,春日微雨,他教平儿握剑。稚嫩的手掌覆在他掌心,剑尖颤颤巍巍划出一道弧线。那一刻,无悲无痛,只有父子间的宁静。
屏障应声而散。
可就在消散的瞬间,一道幻影自虚空中凝成——碧瑶站在雨中,红衣未染血,笑容温婉。她望着他,轻声道:“你终于肯想起我了?”
张小凡呼吸一滞。
幻影却骤然扭曲,面容枯槁,七窍流黑,声音转为凄厉:“可你想起的,从来不是我!是你欠我的命!”
话音落,幻影化作黑烟,扑向他面门。
陆雪琪剑光一闪,清光如刃,将黑烟斩断。那烟雾竟发出一声尖啸,旋即消散。
“它在利用。”她冷冷道,“你想什么,它就变成什么。”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发白。
“那就不想她。”
接下来的十阶,他回想平儿第一次唤“爹”的声音,回想陆雪琪在产房外守候时的侧脸,回想大竹峰晨雾中练剑的日常。每一次,屏障开启,幻影也随之而生——可那些幻影苍白无力,眼神空洞,低语破碎,无法成形。
“无执,便无惧。”陆雪琪轻声道。
可到了第一百二十阶,屏障再度拦路。
张小凡犹豫片刻,终是闭目,回想起陆雪琪临盆那夜。烛火摇曳,她汗湿鬓发,却仍对他微笑:“别怕,平儿会平安的。”
屏障裂开。
幻影浮现——却是陆雪琪临盆艰难,躺在产床上,汗湿鬓发,痛苦地呼唤着他:“你……你在哪……”她眼神中满是无助与期待,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埋怨:“你若在,我便不会如此害怕……”
张小凡如遭雷击,脚步踉跄。
陆雪琪却在此刻横剑于前,清光暴涨,剑意如霜,直刺幻影。幻影溃散,可她剑光却微微一颤,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神魂震颤。”她抹去血迹,声音依旧冷,“它不止读取记忆,还试图种下心魔。”
张小凡低头,见她指尖微抖,却仍稳握剑柄。他喉头一紧,终未说话,只将玄火鉴取出,火光微燃,护住二人周身。
他们继续前行。
每过十阶,互视一眼,确认清醒。
第一百三十阶,阶梯尽头,空间骤然开阔。前方不再是单一长廊,而是分裂为两条并行阶梯——一红一黑,皆深不见底。红阶如血浸染,黑阶似墨泼洒,幽冥气息从两道阶梯中同时涌出,浓烈如潮。
合欢铃在怀中微颤,隐隐指向红阶。
天琊剑却在陆雪琪手中发出低鸣,剑锋微偏,排斥黑阶。
“选我……选我……”低语声再度响起,这次是两个声音,一柔一冷,竟同时呼唤。
张小凡凝视两阶,玄火鉴火光在红黑之间摇摆不定,忽明忽灭。
“它要我们选。”他沉声道。
陆雪琪冷笑:“选哪一个,都是陷阱。”
“它要我们分离。”
张小凡不再犹豫,将噬魂棒横握,黑气自棒身涌出,顺着棒尖凝聚成一线。他猛然将棒插入两阶交界处,黑气如刀,撕裂空间。
刹那间,红黑阶梯同时扭曲,符文崩解,石阶碎裂,两条路径如幻象般崩塌,化作一片虚无黑渊。深渊之下,无底无光,唯有中央一条极窄的石脊浮现,宽不过三尺,通向更深处。
风自深渊吹来,带着腐骨之息。
他们踏上石脊。
石脊两侧,无栏无护,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张小凡在前,陆雪琪在后,二人间距半步,彼此气息可闻。噬魂棒横于身侧,黑气缭绕;天琊剑未出鞘,清光却已覆刃。
下至百五十阶,怀中合欢铃忽地一烫。
张小凡伸手探入,铃身竟在自行震动,断裂处渗出一丝血线,如活物般蜿蜒,顺着他指尖滑落。
血滴未落地,已被石脊吸收。
石脊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与之前所见不同——此符非阵非印,倒似一道封印,层层叠叠,刻着无数名字。
张小凡瞳孔一缩。
那些名字,皆以血书成。
陆雪琪目光扫过,忽然低喝:“停下。”
张小凡已抬步,踏上第一百五十一阶。
血线滴落处,符文骤然亮起,一道低沉的吟诵声自深渊底部升起,古老而森然,仿佛来自幽冥最深处。
“魂祭之路,以念为食。”那声音道,“汝心已动,汝念已献,汝身……归吾。”
张小凡顿步,抬头。
前方石脊尽头,雾气翻涌,隐约可见一座巨门轮廓,门上刻着巨大的修罗之眼,瞳孔深处,似有红光缓缓转动。
陆雪琪将天琊剑横于胸前,清光如练,缠绕石脊边缘。那雾气被剑光逼退寸许,可门上的修罗之眼,却微微睁大了一分。
“它在看我们。”她道。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黑气与佛光在掌心交织,缓缓压下心头翻涌的执念。
“走。”他说,“别回头。”
二人继续前行。
雾气渐浓,修罗之眼的凝视如芒在背。每一步落下,石脊都微微震颤,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符文在脚下明灭,血名逐一浮现,又逐一熄灭。
第一百六十阶。
张小凡忽觉胸口一闷,仿佛有无形之手扼住咽喉。他低头,见怀中合欢铃的血线竟逆流而上,顺着铃身爬向他手腕。
血线如藤,缠绕脉门。
陆雪琪察觉异样,剑光一转,欲斩那血线。
“别动!”张小凡低喝,“它在……传东西。”
血线骤然绷直,铃身剧震,一道极细的红光自铃中射出,映在前方雾中。
雾气如幕,红光投其上,竟显出一幅画面——寒冰玉棺碎裂,碧瑶立于祭坛中央,红衣猎猎,双目紧闭,额心一点血印,如花绽放。
画面一闪即逝。
血线断裂,铃声骤停。
张小凡喘息未定,抬头望向前方。
修罗之眼,已完全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