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炸开的瞬间,狂风裹着腐朽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张小凡抱紧怀中陆雪琪,膝盖重重磕在焦土上,碎石擦过手背,划出几道血痕。他没抬头,先用右手撑地稳住身形,左手迅速结印,一层薄黑气自掌心溢出,轻轻覆在陆雪琪身上。
那层护罩刚成,一股无形压力便从洞内涌出,像千万根针扎进骨髓。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散开,神志才没被那股凶戾之气拖走。
林惊羽单膝跪地,斩龙剑插进地面三寸,青云真气逆冲经脉,压下心头翻腾的杀意。他额头青筋跳动,声音低哑:“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瑶光已迈步向前。她脚步未停,王刃垂在身侧,刀锋轻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幽蓝微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波动,像是记忆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
张小凡缓缓站起,将陆雪琪小心托起,贴在胸前。她的呼吸很弱,但还在。他看了眼洞府深处,又望向瑶光背影,脚步一沉,跟了上去。
踏入门槛那一刻,脚底传来细微震动。地面龟裂如蛛网,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某种巨兽的骨骼上。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在低鸣,吹过断壁残垣,卷起尘灰。
再往前几步,视野骤然开阔。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地下空间,焦黑色的土地延伸至黑暗尽头。无数残剑斜插在地,长短不一,锈迹斑斑,有的只剩半截,有的扭曲如蛇。剑身布满裂纹,有些还沾着干涸的暗红痕迹。空中漂浮着细碎光点,像是尘埃,又像未散的魂魄,在微弱蓝光中缓缓游荡。
万剑静立,却仿佛都在低语。
林惊羽站在张小凡身后半步,握剑的手指节发白。他盯着最近的一柄残剑,那剑尖朝天,缺口累累,可就在他注视时,剑身轻轻震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嗡”声。
“别碰它们。”张小凡低声说。
话音未落,脚下碎石被风吹动,滚向一旁。那声音极小,可整片剑冢像是被惊醒,周围数十柄残剑同时轻鸣,声音叠加成一片低沉回响,如同万千亡魂齐声叹息。
张小凡眉头一皱,低头看向手中噬魂棒。它正在微微发烫,棒身黑气流转加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试着将一丝混沌之力注入地面,顺着经脉缓缓释放。
气流触及最近那柄残剑的瞬间,那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剑身微震,竟朝某个方向偏转了一寸。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残剑像是得到了信号,纷纷倾斜,剑尖遥遥指向剑冢深处。
林惊羽瞳孔一缩:“它们……在看同一个地方。”
张小凡没说话。他感觉到怀中的陆雪琪轻轻抖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那层黑气护罩开始泛起涟漪,像是被无形之力推挤。他立刻加重力道,不让外界气息侵入。
瑶光站在前方十步远,背对着他们。她抬起了手,王刃仍未出鞘,可刀柄上的纹路正与空气中某股波动隐隐共鸣。她站着不动,却像与这片剑地融为一体。
“你知道这是哪里?”张小凡问。
瑶光没有回头。她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耳中:“埋剑之地。死者的誓,败者的恨,胜者的痛——全都钉在这里,化作剑魂。”
林惊羽冷笑一声:“你说得倒像来过。”
“我没来过。”瑶光终于转身,目光扫过两人,“但我能听见它们的声音。每一把剑,都在喊同一个名字。”
“谁的名字?”
她没答。只是看着张小凡,眼神复杂,像是认出了什么,又像是在确认。
张小凡心头一紧。他下意识抱紧陆雪琪,后退半步。左臂的魔化痕迹已经蔓延到肘部,皮肤下黑纹游走,阵阵刺痛传来。他强行压制,不让混沌之力失控。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残影一闪而过。
是道玄残影。它刚才还漂浮在高台附近,此刻却已深入剑冢,速度极快,直奔深处而去。它的身体近乎透明,可每经过一排残剑,那些剑就会剧烈震颤,仿佛在迎接或抗拒它的到来。
“它去那里做什么?”林惊羽握紧剑柄。
张小凡盯着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道:“它不是失控。它是被召进去的。”
“谁召的?”
“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噬魂棒,“但这里的一切,都在等一个人。”
瑶光忽然抬步,走向剑冢深处。她的步伐比之前坚定,每一步踏下,脚边的碎石都会自动分开,像是被无形之力推开。
张小凡立刻追上:“你要去哪?”
“最里面。”她说,“那里有我想找的东西。”
“你记得什么?”
她停下,侧脸轮廓冷峻:“我记得血。我记得一把剑插进胸口的感觉。我记得有人在我耳边说——‘修罗王,必须亲手杀死最后一个守护者’。”
张小凡呼吸一滞。
最后一个守护者?
他猛地想起刚才残影调转剑锋的画面。难道……
“那你现在还认为我是敌人?”他问。
瑶光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杀意,也没有温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你。”
林惊羽冷声道:“你的话,谁能信?秦无炎呢?他明明进了洞府,现在人呢?”
话音刚落,角落一处阴影微微晃动。地上残留的血迹正缓缓蒸发,化作淡红雾气,飘向剑冢中央。那是秦无炎留下的血,还未干透,就被某种力量吸走。
张小凡眯起眼。他记得金瓶儿玉佩炸裂时浮现的字——“欲解铃中魂,需聚四灵血”。这血,是不是也在被收集?
他没时间细想。前方瑶光已走出一段距离,身影在残剑之间若隐若现。他抱紧陆雪琪,加快脚步。
脚下的土地越来越硬,裂缝更深,像是大地被人用巨剑劈过无数次。空气中的剑意也越来越浓,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利刃刮过神识。林惊羽走在最后,斩龙剑始终未收,剑身轻颤,随时准备出手。
突然,张小凡停下了。
他感觉到噬魂棒剧烈震动,几乎要脱手而出。他死死握住棒身,却发现前方地面有一柄断剑格外不同。
那剑只剩半截,剑格处刻着一个模糊符号,像是火焰缠绕莲花。剑身漆黑,毫无锈迹,反而泛着幽光。更奇怪的是,它周围的其他残剑,全都微微避开,形成一个空圈。
他蹲下身,伸手想去触碰。
“别碰!”林惊羽喝道。
张小凡没动。他的手指离剑柄还有半寸,却感到一股熟悉的热流从指尖窜上手臂。那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召唤。
他慢慢收回手,抬头看向瑶光。她也看到了那柄剑,站在不远处,神情凝重。
“你也感觉到了?”他问。
瑶光点头:“合欢铃在响。虽然它不在你身上,但我能听见。”
张小凡心头一震。原来她对合欢铃仍有感应。那说明碧瑶的魂,并未完全被修罗之力吞噬。
希望还在。
他重新站起,抱着陆雪琪继续前行。越是往里,残剑排列越有序,像是某种阵列。有些剑上还挂着破碎的布条,颜色早已褪尽,依稀能看出曾是青云服饰。
林惊羽低声道:“这些……是历代战死者?”
“可能是。”张小凡说,“青云、天音、焚香,甚至魔教中人。只要死于剑下,又被带到这里,就成了剑冢的一部分。”
“那我们进来,岂不是送死?”
“不一定。”张小凡盯着前方,“它们刚才回应了我的混沌之力。说明这里并不排斥活人,只是……考验来者。”
“考验什么?”
“心。”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震。
所有残剑在同一刹那齐齐震颤,发出轰然长鸣!声音汇聚成浪,冲击神识,林惊羽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张小凡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全靠左手撑住噬魂棒才稳住。
陆雪琪在怀中轻咳一声,嘴唇泛白。那层黑气护罩出现裂纹,眼看就要崩解。
张小凡立刻加注混沌之力,可左臂剧痛加剧,黑纹已爬上肩头。他额头渗汗,咬牙坚持。
瑶光却在这时抬起手。
她掌心向上,王刃横于臂前。一道黑光自她体内升起,融入空气。奇异的是,那股冲击众人的剑鸣声,竟随着她的动作渐渐平息。
一圈圈残剑停止震动,剑尖缓缓回落,如同臣服。
林惊羽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戒备:“你到底是谁?”
瑶光收回手,脸色略显苍白。“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也不是你们的朋友。我只是……被选中的人。”
“被谁选中?”
她没答,只是看向剑冢最深处。那里黑暗浓重,什么都看不见,可她的眼神却像穿透了层层迷雾。
“再往前,就是核心。”她说,“你们要是怕,可以回去。”
张小凡抹去嘴角血迹,站直身体。“我不会回去。她还在等我。”
瑶光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三人继续前行。这一次,残剑不再阻拦,反而在他们走过时微微低伏,如同送行。
张小凡抱着陆雪琪,脚步沉重。他知道,真正的试炼还没开始。这剑冢不会轻易放任何人过去。
但他也明白,既然万剑为之开道,那就说明——
这条路,本就是为他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