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张小凡的意识如风中残烛。
他感觉不到四肢，只有一股温热贴在胸前——那是陆雪琪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发丝黏在他染血的脖颈上，随着每一次艰难的起伏轻轻颤动。
血柱仍在压缩，四周的血流像无数张嘴，啃噬着他的护盾，也啃噬着他的神魂。耳边响起低语，断断续续，是碧瑶的声音：“你答应过……要活着……”又像是陆雪琪在雪夜里说：“我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混沌金芒在瞳孔深处一闪。
“还没到尽头。”他低声道，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她还在等我。”
体内早已枯竭的经脉猛然一震，残存的混沌之力被强行从心口逼出，顺着双臂流向怀中之人。那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而是渡送——将最后一点生机，灌入她濒临溃散的剑魄之中。
陆雪琪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本已模糊的意识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开一道口子，属于张小凡的真元粗暴地冲进她的识海，与天琊剑残留的剑意激烈碰撞。剧痛让她眉心紧锁，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在张小凡的衣襟上，迅速被血雾吸走。
“别……”她想推开他，手指刚抬起，却被他更紧地搂住。
“当年你为我挡剑，如今换我。”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忘了？我说过，轮到我了。”
陆雪琪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可话未出口，胸口又是一阵翻涌。她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他要把自己仅剩的力量全部给她，哪怕这意味着经脉崩裂、魂飞魄散。
“放手……”她用力摇头，指尖抵住他的胸膛，“你会死的！”
张小凡没有答，只是把脸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平儿还在等我们回家。”
这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她心里。
她想起大竹峰的竹林，想起儿子趴在院中石桌上学写字的模样，想起张小凡蹲在一旁耐心纠正他握笔姿势的样子。那些日子太平凡，却又那么真实。她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哪怕天下动荡，只要他们三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推向绝境。
天琊剑躺在两人之间，剑身裂痕中渗出的青光忽明忽暗，仿佛也在挣扎。剑灵发出细微哀鸣，似在抗拒这股来自魔道的混沌之力侵入主人神魂。
就在此时，血煞冷哼一声，双掌再压。
整条血柱骤然收缩，怨魂嘶吼声暴涨十倍。张小凡闷哼一声，背部旧伤再度撕裂，鲜血顺着脊椎滑落，浸透衣衫。
秦无炎立于远处山岩之上，手中印诀未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垂死挣扎。”他低声自语，“你以为这点残力，能逆转生死？”
他指尖微动，一道幽冥符文悄然融入血柱核心。刹那间，血流颜色加深，泛起紫黑色光泽，腐蚀性陡增。张小凡凝聚的护盾瞬间出现蛛网状裂痕，崩解之势不可阻挡。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血煞眼中寒光一闪。
一条由精血凝成的触手自血壁破出，如毒蛇般直刺张小凡左肩！
“嗤——”
利刃入肉之声清晰可闻。
触手贯穿肩胛，带出一蓬鲜血，在空中划出弧线，洒落在陆雪琪的发间。她浑身一僵，抬头看他。
张小凡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却硬生生没叫出声。他反而收紧双臂，将她护得更紧。
“别怕。”他喘息着说，“没事的。”
陆雪琪的眼眶红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不是愤怒，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仿佛他已经接受了结局，只求在最后一刻，守住她。
“你总是这样……”她声音颤抖，“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扛着。”
张小凡笑了笑，嘴角溢出血丝：“你说过，我脾气倔。”
“可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倔到底！”她突然提高声音，指尖用力掐进他手臂，“你要活下来！听见没有！为了平儿，为了我，为了……”
话未说完，又被一阵剧烈震荡打断。
血煞催动秘术，触手在张小凡肩头搅动，试图彻底瓦解其意志。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混入血柱，成为滋养怨魂的一部分。
秦无炎眼神微凝，盯着那团血色中心。
按理说，此刻张小凡应已神志涣散，可他不仅未倒，反而将混沌之力持续渡入陆雪琪体内。那股力量虽弱，却极其稳定，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不肯沉没。
“真是令人作呕的执念。”秦无炎冷哼，手中印诀再变，“那就让你亲眼看着她死在怀里。”
他并指一划，血煞额心浮现出一道猩红咒纹，全身血气翻腾，血柱开始极速旋转，内部压力成倍叠加。
张小凡感受到怀中之人气息愈发微弱，心中一紧。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她送出这片血狱。
他咬牙运转残余真元，准备拼尽全力撞开血壁。可就在他发力瞬间，肩头触手猛然一绞，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戛然而止。
陆雪琪察觉异样，抬眼看他。
只见他额头冷汗密布，唇色发紫，左手五指深深抠进血壁，指节泛白，却始终不肯松开她。
“小凡……”她唤他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张小凡低头看她，眼神依旧温柔。
“我在。”他说。
陆雪琪忽然伸手抚上他脸颊，指尖沾着他肩头流出的血。
“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在厨房烧火。”她轻声说，“灰头土脸的，还被田师姐骂。”
张小凡怔了一下，竟笑了：“那时候……我还不会用筷子。”
“可你学会了。”她望着他，“很多事，你都学会了。”
张小凡点头：“嗯，学会了护着你。”
话音未落，血煞怒吼一声，触手猛力抽离。
鲜血喷溅，张小凡身体一晃，几乎脱力。但他仍死死抱着她，不让分毫。
血柱越缩越紧，空间几近闭合。秦无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欲加力终结一切——
忽然，他眉头一皱。
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的血色符印，竟出现一丝裂痕。
与此同时，血柱内部，陆雪琪怀中的天琊剑，剑身裂缝中那点青光，微微跳动了一下。
张小凡察觉到了。
他没有看剑，而是低头注视着陆雪琪的眼睛。
“快了。”他轻声说。
陆雪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觉他抱着自己的手，比之前更稳了些。
血煞再次催动触手，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张小凡缓缓闭眼，将最后一丝混沌之力汇聚于心口。
肩头伤口不断渗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她发间。